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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不住的乡愁》系列:货郎担子 过家家

货郎担子

洋针洋线洋袜子,牙刷牙膏牙缸子……”一个较为清瘦的汉子,像是唱歌一般,吆喝着,一路走村串巷在弯曲的屋舍间行进。

他是乡村最受欢迎的人。

每个孩子大人,不论男女,不论在忙什么,都会扭头向那边张望,露出急切的、向往的眼神。等到听出簇拥的孩子已经将货郎担子团团围住时,几个姑娘,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身子,站起来,说一声“妈妈,我去买几个发卡”,妈妈在那边说“你姐姐给了你几个呀,又要买……”,姑娘早没影子了。

其实,这题目也可以叫“卖货郎”,不过,说我们的家乡话“货郎担子”更到位些。“担子”二字,把他们肩挑货箱、走村串户的状态形象地勾勒出来了。

这一职业,应是自古就有。过去,乡村贫穷,以耕种为谋生的主要手段,商业几乎为零,生活必须用品在逢集之时,带上农产品到城关(县)、镇,以易货方式换回需要的生活物品。乡下基本是土路,泥泞不堪,忽高忽低,坎坷不平,就没有商店了。

可是,乡间是有需求的。需求就是市场,有市场就有利润,尽管是微利,还是有人来吃这个芝麻肉丁。货郎担子就是这样诞生的。

担子,就是一担挑的买卖。卖的货在条件这一先决限制下,因地制宜地合理安排,就得是,乡间贫穷,没有大钱,加上是补县镇集市的空挡做点买卖,货不能大,这样也能卖得多;小钱只能买小货,小货是什么呢?针头线脑的,雪花膏,红花油之类。

一肩挑的货郎担,不正规的,两个箩筐将就着将各种物品一股脑装在一起;待买家找货时,真是不方便,货郎在箩筐里翻来找去,将货翻得那个乱吧。所以,这样的担子少见。

正规的,是两个立柜式的箱子,分出一册册的小抽屉,分开放着各色物品。货郎知道每个物品所在抽屉,顾客要什么,随手就拿出来,方便快捷安全。

顾客主要是女性和孩子。男人见天一身臭汗,没有谁爱美的;姑娘媳妇就难免会喜欢红头绳,早晨起床在镜子前描眉梳头,顾盼流连。再者,女人持家,家里缺个啥调料的,比如八角、沉香、陈皮、胡椒之类。所以,物品多为女性用品;加上缝补衣物的“针头线脑”,这是自然。孩子呢,是满足新奇之心,也有吃的,比如狗屎糖。这是乡人不识字,记不住品牌名,想起那糖是褐色,就叫出这名字了。

谁手里换(买)了狗屎糖,围着他的就都是羡慕的眼光。有好吃的终于开口:“小好子,给我尝一口好不好?”跟着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也会央求:“给我尝一口,就尝一口!”“我跟你最好,我天天找你玩呢。”终于小好子从嘴里拿出狗屎糖,那只成天擤鼻涕,许多天没洗过很是脏兮兮的手,捏着糖的半截,舍不得地递给一个个张大嘴巴,说:“就舔一下哦。”那嘴巴急切地说:“就舔一下就一下。”真的就是舔一下,小好子就将糖收回了,舔糖的那孩子,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巴,反复琢磨嘴里的味道。这一圈舔过后,小好子走到哪里,其他孩子继续跟到哪里,这样的舔糖还会继续下去。这中间,有一直没机会的,会终于委屈地停住脚步,不再跟随,默默地躲到角落,一个人自我疗伤。

女孩一般不参与。她们对吃的不感兴趣,目光都被色彩艳丽的小物品吸引住了。发卡皮筋,是她们最注意的;每天早上的长发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来打理的,可又不能像妈妈那样一把蒿着,皮筋一扎就完事儿。完全黑色的发卡没有一点色彩的点缀装饰,再她们眼里真是土的掉渣,谁的发卡上面有一点儿红、一点儿绿,会让她们成为姑娘们注目,而自己也会欢喜许多天。发卡也是价格比较贵的,一般的要二分钱,有色彩的就要三分钱一个,特别好的就买不起了。皮筋还好,一分钱能买二十个。

头绳有好看的,也会爱不释手。结婚后、尤其是有孩子的妇女,那扎头发的,就不可能是毛线,通常是纱线,甚至是麻绳货一截布带子。可爱美的、待嫁的姑娘,可不会忽视头上的装饰。找货郎拿一根毛线,再头上比划着,问身边的姑娘“你看看怎么样?”又摆一个姿势,“这样呢?”小毛孩在一边看着,实在看不出啥,就会说一句“臭美!”姑娘们马上怒目而视,孩子们就会一阵风似的,撒丫子没影子了。

货郎比供销社好的地方,是预订物品。一些顾客想要的物品,这次没有,货郎下次会帮你带过来,也不用交定金;乡里人定了的,大差不差的,都会要,“总不能叫人家退回去,马马虎虎能用就行了。”这句话表现出乡里人的实在,不叫人吃亏。姑娘们预订的物品最多,之后就天天盼望着货郎的那一声吆喝,心思不定,茶饭无味。

货郎的脚步,走遍我们沙洲的每个角落;把方便送给乡人,是岁月的一串响铃,使过往变得不再乏味,增添一份温馨和回味。

过家家

今天的我们,回忆起少儿时代的生活,会在头脑里出现一幕幕画面,如过电影一般。如果说,茅屋、破旧的学校等等画面是背景,那么,电影的主角,往往就是过家家的那一位。

岁月是陈旧的,沧桑的,可在记忆电影里的那一位,还是那么清纯,那么鲜明。岁月没有洗去他(她)的一点光彩,没有给他(她)增添一点老态。

提起过家家的,往往是一伙玩耍的孩子头。大家伙儿几个也都响应他。他的号召力很强:“现在,我们玩过家家,我和小英子一组,小狗子和小红子一组……”注意一下,他会像将小英子点好喽,防止一不小心被抢走,也是先绝了其他对手的小心眼。

 “我不要跟小红子,我要跟黄毛。我就是跟黄毛。”对于安排,有时会出现不乐意。

还有,“哥,我就是要跟你,”哭哭啼啼的,“我就是要跟你过家家。”

“哥明天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这个哥就得先安慰好了邻家妹子,不然,这边过家家,旁边一直跟着个拖油瓶,那情景何堪?

“那好。”邻家妹子破涕为笑了。

也有赌气的。这通常是女孩子,那眼睛看着被配对的女孩,像是要吃了人家一般。

那些没有配对的,小些的孩子,会被安排成儿子、女儿,甚至是爷爷奶奶,带入游戏当中。

男孩一般是会选比自己大一两岁,或是同龄女孩作为自己“婆姨”的。那个年龄当然不会知道许多,不过现在想来,觉得可以这样来理解:同龄女孩比小妹妹有魅力,小妹妹可以呵护,却不会让男孩依恋。大些的女孩“懂事”,在过家家中,会给你穿衣服,扣扣子,整理“床铺”,学妈妈对爸爸的那个态度,可是惟妙惟肖。

游戏从“新婚”开始。

先放“鞭炮”,也就是旁边孩子的嘴巴发出的“啪啪啪啪”声,又得直接就在自己的屁股上拍打出声音。不过打屁股会让“新郎”不舒服,手指着打屁股者:“这不算这不算!”如果还是打屁股声,认真的“新郎”会“不玩了不玩了,烦死人!”

高潮是背“新娘”。背“新娘”是个好差事。这事一般由盖着“红盖头”(可能是一个头巾、或是塑料布)的“新娘”做主,女孩对和自己亲近的男孩是在意的,这时往往找表哥表弟或英俊男孩,陌生的,不熟悉的不行。背着从那棵树走到这棵树十几米距离。嫉妒的男孩会叫:“好了好了。不给背了。”甚至直接上前去,两手一张开,拦路不让走。

背进门后,女孩得坐在床铺上,别人参加酒宴,她不能动。而男孩是给祝贺的客人敬酒,男孩们在这个情节,豪爽地高叫“干杯”,并把酒杯底朝天地亮一下,实际上手里根本没有杯子,可能是个瓦片,是个树叶。夹菜的筷子最像真的,树枝随处都有,他们夹菜的动作很完美,夹的是菜叶、花草等,都做出往嘴里一送的动作,随后,嘴巴就“咀嚼”,再感叹:“今天的菜真好吃!”

最难为情的,是什么情节?

这一幕,往往会在迟疑和期待中到来。也是过家家游戏中最好看的。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演不长。

“夜深了。今天累了一天,该早点睡觉了?”“新郎”说。

“嗯。”“新娘”低声应。

男孩在这件事上是主动的,他坐到床铺上(草地,或垒的石头),做出脱衣服的动作。

新娘还坐着不动。

“新郎”叫道:“还在想啥啊?”

“新娘”说:“客人都走了?那我把今天的衣服叠叠。”

“新郎”沮丧地说:“就你事多。”

“新娘”在做叠衣服的动作:“马上好马上好。”

终于,女孩坐到床铺上了。男孩往床上一倒:“睡吧。”

女孩一口气把灯吹掉,说:“明天早点起来,我还要去买点猪糠。”

男孩把手搭在女孩身上:“咋这么啰嗦啊。”

男女孩就做出拥抱的样子,歪倒在“床铺”上,闭上眼睛。男孩女孩的呼噜声随后起来。往往“过家家”游戏到此结束。

在这个过程进行时,周围会有看客,他们主要是看“睡觉”。他们会戚戚地笑,捂着嘴,眼睛发亮。而两个“主角”却仿佛沉浸在情节中,对看客视若无睹。

这里面有许多美好。

比如我的记忆里爱听的那句:“天热了,就不晓得把衣服脱下来啊?太累的事,你就躲一躲,让别人干,老是逞什么能?这世界上就你能?下回再这样,别进这个门了!”

“婆姨”在说这句话时,还有相应的动作,手指头点着“丈夫”的额头,说到“别进这个门”这几个字时,还把“丈夫”往门外推一下。

而那位“丈夫”(也有我一个),会做出认错的表情和姿态,说:“下回不这样了。”还做出赖在家里不走的样子。这样的情景,怎么不动人,把那是的孩子心融化在游戏里,难以自拔。

男孩子有没有“行家”呢?有。

游戏里,一般“丈夫”多是工人。下班回家了。先在门外自己嘀咕一声:“老婆不知在不在家,是不是又下地了。也是个好老婆。”一推门(那时候多数人家不锁门,出门时也就是带上),“老婆?”

在树后或是在地上画的房间里站着的“老婆”应道:“回来啦?”上来接过男生的外套,走到门口,在衣服上拍打几下,说“今天又干什么了?”

“把枪炮运送给亚非拉人民了!”丈夫自豪地说。

“打倒美帝国主义!”“婆姨”说。

“给我烧两个小菜,晚上我要喝一杯。”

“要什么菜呢,做个大蒜炒鸡蛋?”

“好的,首先要解放全人类,最后才解放自己。”“丈夫”说。

女孩在灶间随便坐了几个炒菜动作,再假装端上桌子,道:“还又点烫,你慢点吃。”

“丈夫”责备道:“筷子拿过来。”

新娘背进门后,新郎能不能上前去拉手的事,互有争执。男孩想拉手,女孩说,从没见过自己父母拉手;男孩说,上海人就拉手,我们要学习啊。当然了,在男孩的一再坚持下,最后这个阴谋多能得逞。女孩的手被男孩牵着,男孩就觉得天地都明亮起来,美好起来,那脸上的笑容就特灿烂。

过家家的场所,没有固定之处,树林里,草地上都可以。不过,一定要远离大人。因为我们自己也要做父母了,这时的羞怯之感,实在不知从何而来。

所有的道具全是虚设,连动作都是做个样子,像古代戏曲中一般。有了人物,有了我们以为的,那就什么都有了。

有表演,没有观众。那我们演给谁看呢?自己不能看自己呀。可自己有感受啊,有心情啊。这就够了,多少年后,我们记忆里的电影,就证明是不俗的演员。

有一次过家家,我把姐姐的一节红头绳偷出来,送给我的“新娘”,她非常欢喜,小心翼翼地装在衣兜里,悄悄地附在我的耳边,说:“我就愿做你的老婆。”我高兴极了。

我关注她,小学一直关注她。到了中学,她转学走了,再也不见。

现在我想,不见也是好事,她在我的记忆里,就还是那个清纯的她。

 作者简介:沙封,1986年以来,在《小说月报》、《散文选刊》、《读者》、《新华文摘》、《诗刊》等处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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