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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故事】铁军︱高三“战役”


高三“战役”

铁军

高三,一位再也普通过的农民,在四十多年前因为一件区区小事,却上演了一场轰动南湖乡(今敦煌市阳关镇)的大事件,后被人们戏说为高三“战役”,而高三随之也成了这一带富有传奇色彩的小人物。四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还在南湖乡经历过那个时代那些人,特别是阳关村五队的人当中印象至深,多少年来他们不时地在茶余饭后还谈论这发生他们身边的那个简单而又曲折、平凡而又惊心动魄的事件,今天不妨把这些常在坊间侃谈的话题稍加梳理一番,也许这个话题会成为一个脉络清晰的故事。

敦煌市南湖乡西土沟

一、傍晚枪声

1976年4月25日傍晚,晚饭后几位兰州知青到我家串门,昏暗的灯光下笑声四溢。突然一阵打麦场上石磙子振动般的声音,振得窗户作响,不知谁喊了一声“地震了”,大家急忙从房间跑到门外躲避。这时北面相隔17米的薛生虎家院子里女人的哭声和众人的喊叫声夹杂在一起,接着又是“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声响彻夜空。肯定出了什么事,大家急忙去看个究竟。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女主人马玉环,连哭带指地说着这里刚发生的令人恐怖的一幕,主人薛生虎拿着一杆冲锋枪,和队上的几位“武装民兵”对着南房的一处库房呵斥着:“高三出来!”几位民兵各拿着木棍,顶住门推了一下,那扇门开了个缝,又反弹了回来,好像有人在里面推着。紧接着,啪啪两声枪响,门板上被子弹击穿了两个洞,但是里面的人还是不出来,那扇门依旧推不开。从马玉环连哭还说的过程中,我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是一座坐西向东的四合院,只是上房的位置还空着,由一道土坯墙作为院墙。这天刚吃了晚饭,马玉环正在厨房收拾锅灶,好像院子里有什么动静。她没多想,便出门去看。只见有个人正爬在厢房窗子上,正要翻窗子进屋,屋里微弱的灯光和天蓝色窗帘透出的绿光映照在一个狞狰、恐怖的面孔上。马玉环不由大叫了一声“高三”。来人迅速转身,顺手拿起旁边的一条小长凳,向马玉环抡了过去。马玉环急忙转身去保护屋里的两个孩子,被抡过来的板登砸在头部。她连哭带喊,“高三”见状夺门而出,从南墙边向西逃去,他重重的脚步像是地震了一样。从我家出来的人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院子里的民兵,大家才知道被民兵看管的“高三”已经在他们到来之前夺路而逃了,打开库房门一看,只见是几只柳条筐堵在门上。几位民兵闻声追去……

这时乡上的高音喇叭响了,清脆的冲锋号响彻星空,紧接着公社武装部赵部长宏亮的嗓门命令全乡武装民兵迅速到公社集合。一遍又一遍的冲锋号,赵部长一次又一次的命令,在这个战备年代,本来就给人一种十分紧张的气氛,再加上这里刚发生的一切,更使人毛骨悚然。人们互相询问着:“高三”是在知青点上看管着吗,怎么跑出来了……

“高三”名为高吉禄,因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三,故称“高三”。前些天阳关五队发生了仓库里小麦被盗的案件,公社成立了由三级干部组成的专案组蹲点破案,通过各种迹象分析,高三有作案的可能……

很快,一百多名武装民兵在公社广场集中后,赵部长简短通报了刚刚发生在阳关五队的“高三”事件,并命令全体民兵荷枪实弹开赴出事地点,抓捕高三,保卫人民群众生命安全。

这一夜,阳关五队犬声此起彼伏,26户人家胆战心惊,彻夜未眠,一百多名武装民兵手持武器,拿着电筒、马灯,庄前屋后、地毯式搜寻。

二、蹊跷的胶鞋

1975年5月,兰州大学附中子弟樊大跃、杨丽丽等一行十人响应“上山下乡”号召,他们刚刚高中毕业,便不远千里来到阳关五队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经过一年的劳动锻炼,他们已经从一个分不清韭菜和麦苗的城里娃,逐步成长为有知识、有觉悟的青年农民,有些还得到各级组织的重用。樊大跃就是其中的一位优秀知青,被阳关五队委任为仓库保管员,管理着130多人口的粮食库房。3月中旬的一天早上,他照常起床,到知青点后墙上取晾晒的胶鞋。前两天晚上浇水时双脚陷进泥沙中,鞋子里外湿透,粘满了泥巴,回知情点后就放在一人多高的后墙上晾晒。就在手伸到鞋子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使他楞了一下,前两天晾晒在这里的沾满了泥巴的鞋子,怎么有点不对劲了。泥巴脱落在土墙上,鞋面上也变得干净了,似乎还挪了点位置,这是怎么回事?樊大跃看了看,也就没有多想,穿上鞋子拿上库房的钥匙,就去库房开门。这些天生产队安排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捡种子,他按上、下工时间开锁库房门。这个库房是一家粘土打建的四合院,原为私人住宅,后改建成生产队库房。这天樊大跃照例打开东南角的库房门锁,顺便把钥匙和锁子像往常一样挂在门扣上,一块一块的抽下门板(这个库房门的设置采用边框轨道、十五公分左右的门板两端镶进轨道)他卸下了最后一块门板后,光线昏暗的库房里顿时令他惊讶,昨天下午收工后,打扫干净的库房地面上怎么有几处泥沙,在一个粮仓旁边酒落着一滩麦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啊?他仔细一看,这几块泥沙原来是人走过的脚印,他低头看了看自已脚上的鞋子,这个泥巴和自己鞋子上的泥巴是一样的,这个鞋子这两天自己并没有穿过,怎么到了库房里?又看到洒在满地的麦子,他恍然大悟:是有人穿着这双鞋子进入了这个库房,并且偷盗了小麦。他连忙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生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立即把这个重大情况逐级汇报给了大队(村)和公社(乡),公社领导立刻派出干部到现场查看,根据现场和樊大跃提供的情况分析,认为是有人在昨天夜里打开门锁进库房偷盗了小麦。这个人是谁呢?樊大跃的这双胶鞋晾晒在知青点的后墙上,是谁穿上这双鞋到库房做案后又放回原处?这串库房钥匙在收工锁门后是不离其身,是谁能用这钥匙打开库房门?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这个年代,任何“阶级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广大“贫下中农”的监督之下,谁还有这个胆量偷盗集体的粮食,这当然不是一件小事。公社当即成立了由公社、阳关大队和阳关五队干部组成的专案组,负责破案。他们走访群众,了解情况,排查有可能作案的人员,逐渐地一个可疑人愈来愈清晰的浮出水面,这个人就是高三。一是据队干部和群众反应,开春以来,高三家就断粮,煮着玉米籽当饭吃;二是他曾向生产队借过粮而没有借到,也到邻居家借过面粉;三是高三能接触到库房钥匙,高三的老婆由于两个孩子小,拖累大,队上照顾其捡种子,樊大跃的那串库房钥匙就挂在库房门上;四是做案肯定是在晚上,因为白天人多眼杂,任何人都不具备做案的条件,但高三有这个条件。高三这个人比较“鬼”,一些想法和做法出乎常人。经过这么一翻分析,作案人非高三莫属。高三家因断粮,有做案的必要。其家属能接触到库房钥匙,有做案的条件。高三人“鬼”,有做案的能力。专案组便立刻传唤高三。

敦煌市南湖乡西土沟

三、“专政”高三

高三自幼熟读史书,亲身经历过几次“运动”,自身也被批斗过几次,也积累了点应对能力,对专案组的询问一开始就装聋作哑,东说东挡,西说西挡,拒不认可盗粮行为。为了加大攻势,专案组对高三实行“专政”,在知青点上专门安排一间房子对高三隔离审查,规定不准外出,就是上厕所都有专人看管,两天两夜过去了未取得任何进展,专案组又召开会议,研究对策,决定对其实施更强硬的专政手段。

这天下午,高三心神不宁,对进进出出的办案人员和院子里的其他知青问这问那,神志有些异常,人们都没有注意到高三的这些细微的变化。下午收工后,部分办案人员回家吃饭,知青点灶上也正在开饭,专案组留了樊大跃看管高三,他坐在“专政”高三的房间门口看杂志。这时高三拿着一份报纸过来问他这是什么字,樊大跃刚要抬头,高三从报纸下抽出一块砖头,砸在樊大跃的头部。樊大跃在倒下的同时大叫了一声,高三夺门而出。正在灶上吃饭和其他房间里的人听到樊大跃的惨叫,发现高三跑了,大家连追带喊。

高三逃出知青点门后,顺大路向南而去,大家紧追不舍,这时天色已暗,只见前面一个奔跑的身影停在了康云家北边一条渠的树旁,大家因防范着高三,停住了脚步,并喊着要高三蹲下,然而这个身影靠在一棵树上一动不动,大家慢慢到跟前一看,树上挂着一件衣服。这时居民点南端有人哭喊,大家急忙赶去,这时时任副队长和民兵排长的薛生虎家,马玉环连哭带喊的紧紧搂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敦煌市南湖乡西土沟

四、沙漠追踪

高三从知青点狂奔而出,后面专案组人员和几名知青紧追不舍。他察觉出今天专案组要可能对他采取“专政”手段,他也深知抵赖不过去,就想了一个最坏的应对办法。他提前行动,在打倒樊大跃夺门而出后,他发现后面十几个人紧追不舍,便使了个缓兵之计,连跑带脱下了上衣,顺手挂在了树上,赢得了几分钟时间。他直奔民兵排长薛生虎家,因为他知道,薛生虎家有一支50式冲锋枪,前几天他借故到了薛生虎家, “有意识”的发现那支冲锋枪挂在北房屋里的西墙上,并且注意到这个房子没有安装门锁,他和薛生虎聊了几句,便装着若无其事的询问这支枪的使用方法,并操作了一番。可是天下的事往往有凑巧之处,就在昨天中午,不知什么原因,薛生虎心血来潮的给这个从来没有上过锁的门安装了锁扣,并锁上了门。被管制的高三全然不知道这个变化,他进门后就扑向了那间挂枪的房子,推门不开发现门上有锁,正准备破窗而入,被马玉环发现,情急之中,顺手提起一条板凳砸到了马玉环,出大门后趁着夜色向西逃窜,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两声枪响和人们的喊叫声。公社高音喇叭里紧急的冲锋号,赵部长给全公社武装民兵下达的紧急集合命令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回头向东张望了片刻,便消失在夜幕中。

这时一百多名武装民兵扛着武器,列队跑步到了阳关五队知青点,这个知青点在公社通往阳关大队路边的一个十字路口上,距公社也就两公里左右,也是阳关五队的中心,坐西向东。虽然是知青点,也是生产队办公开会的场所,队上的年轻人闲着无事也常到这里谈天说地。赵部长命令一部分民兵在居民点上巡逻,以防高三再次行凶,一部分展开抓捕,寻找高三的行踪。

在各家的房前屋后搜寻了一个晚上,不见高三的影子。天亮社员陆续上工,这时在生产队牛圈上拉土积肥的候玉琴发现放在牛圈院子里的铁锹不见了。专案组分析认为,可能是高三昨晚在牛圈里藏身,在逃跑时顺便拿走了。考虑到牛圈远离居民点以西,并且靠近西戈壁,便扩大搜寻范围,十点钟左右,在西面的沙滩上发现了有人西去的脚印,分析认为这个脚印就是高三留下的,便组织民兵跟着这个时有时无的脚印,一直到了四里外的西土沟岸边,又发现这个脚印穿过几十米深的西土沟又沿沟向北而去。

西土沟全长七十多公里,南北横穿南库姆塔格沙漠,两岸沙山起伏,是一条夏季泻洪的季节性河谷。入口在当金山下,出口在国营阳关林场,在沟的下游分别有两段泉水,人们把这两段泉水按其位置分别称为上西土沟和下西土沟。上西土沟的泉水被阳关大队引用,下西土沟是南湖七股泉水中最大的一股,其流量为0.8立米/秒,灌溉着国营阳关林场和公社林场的近两万亩绿洲,这里沟深约20多米,最窄处约有四五米,最宽处有两百来米,沟里泉眼遍地,流水潺潺。每到春夏季,这里水草茂盛,成了一个天然的小牧场。峡谷里无数的泉水汩汩而出,逐渐汇聚成了一条小河,在二三十年代,有人利用沟里几片冲积带在悬壁上开洞引水,种植鸦片,还挖了几处居住的窑洞,人们便形象地把这个地方称之为洞子弯。在大集体时,一些生产队放牧的人还在这些窑洞里避雨纳凉,住宿做饭。

好在天气晴朗无风无尘,留在沙漠戈壁上的脚印清晰可见,民兵一路追赶,这个脚印在洞子湾一带下了沟, 最后在一条水洞出口前消失,大伙判断,高三可能进了这条已废弃了几十年的洞子。

敦煌市南湖乡西土沟

五、三次冲锋

发现高三的行踪后,武装部赵部长命令参加搜捕的各路人马立即向西土沟洞子弯集中。一时间,骑马的,骑骆驼的和步行的民兵扛着武器,背着水壶干粮向目标而去。

这段河沟比较宽阔,并且形成了一个“之”形,一条长约四十米的土洞穿过凸出悬壁的土崖,把这个土崖南北贯通,南入口已被流沙埋没,高三从北口进入,洞口离地近两米高,上面也是七八米高的土隘, 前是一大块比较平坦的长着稀稀拉拉的芦苇、红柳和骆驼刺的沙土地,地边上又是三米多深的西土沟,在几十年前这块地上曾经种植过鸦片。细心的几位民兵看到一串脚印进了洞子,断定就是高三,知道高三带着一把铁锹,也就不敢贸然行事,便端着武器守在洞口等着援兵到达。

午后,赵部长和几名公社干部、阳关大队和五队的干部到了现场,一百多名手持武器的民兵也陆续到达,由赵部长指挥开始抓捕,先是向洞里喊话,给高三做思想工作,让他放下“包袱”,从洞子里出来,争取宽大处理。三翻五次的喊后,洞子里毫无反应,赵部长命令射击,十几支步枪同时向洞内开火,还是没动静。便组织民兵进洞搜捕。在场民兵踊跃报名,积极参战。由于洞子又矮又窄,还要猫着腰才能进入,就先选了五六个精干人员拿着枪,用手电照明进入洞内。他们猫着腰顺着土洞拐来拐去的进了十八、九米,发现洞子被黄沙堵住,只在顶部留有十几厘米的空隙。从迹象来看显然是人为的,排在前面的民兵隔着沙堆向里面喊话,讲政策,讲道理,劝高三出来,但毫无反应,由于这个弯弯曲曲的洞子连腰都直不起来,进去的几个人,逐渐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无耐之下便转身往出撤。就在他们即将出洞口时,最后面的人大喊,高三来了,大家赶快撤出了洞子,只见高三拿着一把铁锹紧追其后,赵部长命令向洞内射击,十几支步枪同时开火,但高三掉头进入洞内不见了人影。

第一次冲锋虽然没有抓到高三,但发现了高三就藏在洞里,也摸清了洞内的情况,从高三的动机来看,此人已死心塌地,思想政治工作一时难以奏效。赵部长和干部分析情况研究对策,准备第二次冲锋。

鉴于第一次冲锋时高三差点砍伤人员,需要有防护措施,大家看到了骆驼身上的鞍具,便拿到洞口比试,高低宽窄刚好合适,便以此作为“盾牌”,进行第二次冲锋。前面的民兵拿着“盾牌”,随后的拿着步枪,木棍,手电又一次进入洞内,这次是有备而来,也因摸清了高三死心塌地与“人民为敌”的态度,如果不能活捉,就将其击毙。进洞后发现高三又用沙子把洞子堵了起来,他们用手抛开沙子向里面喊话,同时也准备射击。刚抛了一个不大的开口,高三便从里向外扬沙,使人睁不开眼睛,也无法开枪。见此情况便向外撤。这时高三迅速抛开沙堆,追赶过来,挥锹乱砍,由于有骆驼鞍子防护,没有伤到人员,只是在慌乱之中把骆驼鞍子丢在了洞里,赵部长又命令向洞内射击,第二次冲锋也无果而终,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此时日头西斜,天色渐晚,便暂停抓捕,再做计议。民兵们所带的干粮已经用完,此时公社送来一筐馒头,好在西土沟的泉水可以解渴。为了防止高三夜晚突围,赵部长命令用炸药炸塌洞口,将高三暂时埋在洞里,留下了四十多名民兵管制现场,其余人员撤回。留守人员捡了一堆柴火,在洞口不远处燃起篝火,一方面取暖,一方面照亮炸塌的洞口,一直熬到天亮。

次日十时左右,轮换的民兵来了,便着手清开洞口,准备实施下下一步的抓捕工作,在洞内已呆了一天两夜的高三,这时也饥饿难忍,给民兵喊话,要水和馒头。民兵把一壶水和两个馒头放在洞口不远处,诱他出洞,在洞口上面,几个民兵做好准备,一但高三出洞,就跳下去按住,但高三也十分狡猾,他看到洞外的水和馒头,知道民兵的意图,便用铁锹去拿,但伸出的铁锹也够不到。

由于两次冲锋都没有抓到高三,还差点砍伤人员,并且用做“盾牌”骆驼鞍具又丢在了洞里,对下一步的行动还没有更好的方案。临近中午,和高三同队的且私交甚好的康云来到了现场,他自告奋勇地说要进洞给高三做工作劝其出来。大家也都知道,他俩平常交往不错,都爱好下棋,他去做工作,或许能有效果。便同意了他的要求,同时派了几个民兵带着武器和他进洞,也带上了仅有的一付鞍具,以防意外。

他们进入洞内,发现高三仍然将洞子用沙堵住,走在最前面的康云动手抛开沙子,隔着沙堆和高三说话:你出来,也就是那么点粮食,多大的事,交代清楚了也上几场批斗会,给大家认个错就了了,看你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这么弄下去,老婆和两个娃娃怎么办。高三回答说,谢谢老康的好意,我是永远不会出去的。看着高三心已铁定,暂无回旋余地,大家也就转身往出撤,此时,已穷凶极恶的高三,迅速抛开沙堆,追上正往外撤的人员挥锹乱砍,慌乱之中,推倒鞍具,康云被砍数锹,特别是砍在嘴上的一锹几乎要命,走前面的民兵听到喊叫声转身开枪,由于洞子又窄又矮又弯曲。高三砍倒康云后,迅速躲入洞里,大家赶忙把身受重伤的康云抬了出来,赵部长立即派人骑骆驼送到公社医院抢救,一面大发雷霆,“我的三次冲锋都被高三打败了”,便命令向洞内射击……

此时已到午后,抓捕工作一筹莫展,见此情景,大家纷纷建议,高三已饥饿交加,难已支撑,不给吃喝,再过十来个小时他也就不能动了,到那时再进洞去抓,赵部长也同意了这个办法,同时又在洞口放了水和馒头,引诱高三……

很快又到了晚上,赵部长认为今晚是关键,高三凭着最后一点体力可能会做垂死挣扎,便命令炸塌洞口,防止高三突围。

春夏之交的夜晚,在这古阳关下的沙漠戈壁上,乍暖还寒,白天干燥的西北风使人嘴唇干裂。到了夜间又转成了东南风,带着几十公里外祁连雪山的冷空气,使穿着棉大衣,围在篝火旁的民兵感到一阵阵的凉意,前面烤热了,转身再烤背部。两天一夜过去了,一个小小的蟊贼躲在这个洞子里,上百个荷枪实弹的武装民兵奈何不得,这个高三为盗窃这么几十公斤粮食,不但拒不交代,还又抢枪、伤人,又藏身于这个小小的土洞里,把一个小事弄成了大事,把一个人民内部矛盾搞得与武装民兵对峙……

刚开始大家还侃着“段子”,说着笑话,逐渐感到了困意,也就不再有了笑声,部分围坐在火堆周围,有几个民兵蹲在洞口上面,眼睛牢牢的盯住洞口。

大约半夜三点,忽然有人高喊,高三出来了,大家在火光中见一个身影已冲出洞口,顺沟而逃,大家紧追不舍,前面的身影夜幕下越跑越快,如果脱离了视线,在这个岸边是高低起伏的沙梁,上下几十公里长的西土沟再抓住高三,又得费一番功夫,况且高三已死心塌地,危及阳关五队社员和有关人员的生命安全,如果让他逃脱,造成的危害和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的高三突然不见了,紧随其后的民兵感到脚下一空,从一个三米多的土崖上掉了下来,前赴后继,后面的压在了前面的人身上,所幸高三也一个筋斗栽下来,还没来的及翻身,就被后面的民兵自然而然地压在了身上,几经挣扎,终于被擒。

高老庄(原高家庄)一角

六、高“大将军”

高三祖上不知何时何地移居南湖,在南湖乡山水沟出口处截流引水,垦荒开地,经过几十年的经营,至五十年代初期,已形成了两百多亩土地,和几万棵树木的生产规模。过着还算是比较殷实的日子。据说,在解放初期,敦煌到肃北、阿克塞的有线电话的电线杆就是购买他家的树木,因此一夜暴富。由于这片土地是他们高家独门占据,人们习惯的称之为高家庄,到现在又逐渐演变成了西游记里猪八戒招亲的 “高老庄”。高三也常给人说,他的爷爷、奶奶不识字,分钱时就用大襟面袄的前襟兜着分配,有时也让他数钱,他乘机把不少的钱塞在袖洞里,这两件事是真实的,也常被阳关五队的人笑谈。

“公社化时”高家庄划给南湖乡社(乡)办林场经营,高三兄弟三人分别迁入到其他生产队,高三跟着父母到了阳关大队第五生产队安家落户。

少年时代的高三天资聪明,记忆力甚好,特别喜读 “三国”,“水浒”,“西游记”等古典武侠小说,还能成段的讲诵给大家,在大集体时劳动的间歇中,也常常为大家说上几段岳飞、韩信等英雄豪杰的故事。可能受这些“豪杰”的影响,少年时代的高三也喜弄枪舞棍,并且和几位爱好相同的伙伴结拜为兄弟,并仿效这些古籍中江湖做法,自封为“皇帝”“军师”等。由于高三有点棍棒功夫,被弟兄们推为“大将军”,这个自封的“封建王朝”在文革中被红卫兵作为牛鬼蛇神进行批斗,特别是高三,因素日游手好闲,惹人不少,成为“武斗”的重点。为躲避这些无止境的皮肉之苦,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在新工坝边上制造了投水自尽的假相,躲到山水沟的土窑洞里,昼宿夜出一个多月,后被放羊人发现报告给红卫兵,抓回来再斗。从此高三不但成了南湖的“名人”,还传说有高超的潜水功夫。

高家到了父辈一代,家道开始中落,他和母亲一起生活,此人虽然聪明,但及其懒惰。

七十年代中期,高三娶了孟家桥的姑娘为妻,据说因为娶亲用尽了积蓄的粮食,又接连生了俩个孩子,在大集体时代按人七劳三比例分配粮食,全家五口人其中两个孩子没报上户口,只能分得三个人的口粮,因此家里经常断粮,生活十分拮据。在这青黄不接的春季,他向生产队借粮,但不知为何没有借到。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他把目光投向了生产队的粮食库房,他让老婆在库房干活之机用事先备好的红胶泥把樊大跃挂在库房门上的钥匙拓了个模型,又用铁锉依照模型配了把钥匙,并寻机试开了一次,看见樊大跃放在墙上的胶鞋,又心生一计。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先到知青点偷上樊大跃的鞋子,又到库房门前换穿在自己的脚上,造了个樊大跃自己进库房的假象,再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了库房门,黑摸着装了大半麻袋麦子,连夜拉到南工四队水磨上磨了几遍,不知道他悟出了什么,还是那根筋不对了,急忙把没有磨尽的麸皮和面粉混装在一起,拉了回来,倒入阳关五队西边一座废弃的砖窑里。此时天已大亮,生产队又通知去五公里外的红泉渠挖渠,这天正好是星期天,我也跟着大人们去挖渠,高三这天一脸阴沉,平常很幽默的他,今天却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收工时他挣的工分最少,特别是在回来的路上萎靡不振,一直落在后面。

作案后,面对专案组的询问,他百般抵赖,拒不承认,一是他把问题看得过度复杂了。因为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偷盗集体财物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轻则上几场批斗会、重则还要涂上黑手黑脸戴上“坏分子”游街。二是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他也受了些皮肉之苦,害怕再次挨“整”,三是对生产队个别当权者不给他借粮想不通,认为是故意找茬“整”他,有抵触情绪。四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产生了极端思想,不成功、便成仁。总的来说,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一个简单的事搞的复杂,把一个小事弄成了大事,越陷越深。

高三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在天祝石膏矿服刑,粉碎“四人帮”后,落实政策,于1979年5月提前释放。释放后的高三确实变了个人样,不但在生产队劳动中出工出力,也还帮助别人干点活,特别是起早贪黑的到土坯、垫地基、拉土、砌墙,新修了房子。但本性难改,没几年逐渐又成了闻名全乡的懒汉。当别人在地里务作葡萄时,他成天在盘旋路边下象棋。

高三也是个人才,常看书,也会说书,在八十年代初期被乡文化站聘去说书,每到冬闲季节,乡文化站偌大的活动室里就挤满了人,高三凭着超人的记忆、把三国、梁山和瓦岗寨、关公、林冲和秦叔宝等典故和英雄的故事绘声绘色、有招有势的讲给大伙,还不时地赢来阵阵掌声。他会烧制泥人泥猴,曾作为旅游产品摆在古阳关景点售卖。

闲言少述、文归正传,这个故事确实不该发生,如果当时生产队的当权者能同情一点高三,借给他一麻袋粮食,高三能走上这个绝路吗?况且在那个严重饥荒的年代,时任乡党委书记王爱敢于开仓放粮,拯救了南湖老百姓的生命,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依然有口皆碑,为什么阳关五队的个别人就不能给高三一条生路呢?阳关五队在南湖公社是个小队,在那些年间发生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它们之间是否都有相互的因果联系呢?……

高三“战役”本是一个例行抓捕犯罪分子,保护群众生命安全的正常行动,但在当时的南湖除了训练以外,这是唯一一次动用那么多的民兵,真枪真弹、历经几天的行动,所以被南湖人夸张地戏称为“战役”。

四十年过去了,当年参加高三“战役”的干部和武装民兵大多还健在,阳关五队的几位与之有关的人已先后去世,就在我受从小在阳关五队长大的小伙伴们的推荐,在整理这个历史事件时,这位主人公也离逝了。

铁军于201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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