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黑布鞋

文/郭凤祥

“白色的黑布鞋”，这是自相矛盾的一句话。

黑布鞋怎么会是白色的呢？

确实有这种白色的黑布鞋，那是在五十年以前。

那年的秋天，我们的小学校将要举行秋季运动会。

要开运动会了！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整个校园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

运动会不只是运动健将们的期盼，也是所有爱看热闹的孩子们的节日。不必像平时那样，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听枯燥无味的讲课，更不愿意听个别老师动不动对那些爱说爱动的同学声色俱厉地呵责。尤其是有的老师讲课真是提不起来学生的们的兴致，整天竟会嗡嗡嗡……嗡嗡嗡，讲得人都快睡着了，猛得一个激灵，那嗡嗡声还在。

听说学校要开运动会了，妈妈就从腰里解下一个红色的腰带，一层一层地打开，从那一小叠毛票里拿出压实打卷并带着体温的几毛钱嘱咐我明天买根冰棍吃。一想到明天坐在自己班级用桌椅摆成的看台上，一边看着运动员们奔跑，一边吃一口冰棍，一边砸吧着嘴，跟同学们欢呼着、雀跃着，心里就痒痒地充满了期待。

为了参加检阅式，学校要求各个班级的同学一律白上衣、蓝裤子、白鞋，这可难坏了小铁军。铁军家里姊妹四五个，有三个上学的，都参加运动会的检阅式就得买三双白鞋。可是，铁军家规定哥哥姐姐不能穿的衣裳和鞋子一律留给弟弟妹妹穿。衣裳补丁摞补丁，鞋子是纳底的布鞋，哪有白鞋呀？无奈，铁军妈妈就让几个孩子从学校拿回来几根粉笔把黑布鞋画成白鞋。并嘱咐孩子们兜里揣着粉笔，白色掉了就再画画。班主任老师也很理解铁军家的困难，答应检阅的那天，把铁军的弟弟和妹妹分别安排在所在班级队列的中间，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白鞋是假的。

运动会那天，铁军和弟弟妹妹早早地就来到了学校。铁军帮助弟弟妹妹画好鞋。黑布鞋被白色的粉笔涂抹后，一下子就变成了白色。离远处一看，还真像白鞋一样。弟弟高兴地跳了起来，竟一下子踩进了水坑里。鞋子陷进了水坑彻底漏了陷，白鞋成了满是泥水的脏鞋。

这可怎么办呢？黑布鞋被水沾湿了粉笔怎么也画不上去，而且还把粉笔都弄粉化了。情急之下，铁军找来两张白纸用白线把弟弟的两只黑布鞋连鞋带脚一齐包了起来。

检阅开始了，夹在队伍中间的铁军和弟弟妹妹们昂首挺胸地走过主席台，并和同学们使出吃奶的力气齐声呼喊“加强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检阅结束后，铁军竟然发现，其实用粉笔，用白灰画黑布鞋的或是把白布缝在黑布鞋上的不只有铁军和弟弟妹妹们。他发现了白粉笔画的鞋走路都带白烟，用胶布包扎的鞋子像伤员。

回首那个关于白色的黑布鞋的年代，多少有些心酸。像小军的兄弟姊妹们的举动是否有些滑稽？

如今，学校运动会也要求统一白鞋。如今的孩子家庭条件好得不得了。白鞋都不算什么了，秋冬一双，春夏一双。校服都分四季的甚至有的两套校服。据说，有的孩子因为懒惰或者粗心大意，竟然上场的时候，忘记穿白鞋。于是脑洞大开，竟将白袜子脱下来给黑皮鞋穿上，令人永远不要低估孩子们的想法和创意。

曾经的过往，早已离去并且遥远的少年时代，我无法不去回忆，那样的感受也许不可能再现，那样的心情也许不会再有，但是我们仍然喜欢回忆。因为无论如何我们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寒酸而充实，饥寒却保暖，捉襟见肘，却精神富足的年代。

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回首那个年代，是为了记住曾经的磨砺和在磨难中增长的希望和信念。

岁月的河流会无情地冲走所有轻浮的东西，唯有与少年的天真烂漫有关的一切，总会沉淀到河底，成为不可磨灭的美好回忆。令我们念念不忘的，也许并不是那些尴尬的瞬间，有趣的故事，而是我们逝去的梦想和激情。

                              作者郭凤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