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骨头馅饺子

  文/郭风祥

七十年代初期，无论是乡村还是城市都还处于饥馑年代。在乡村，逢年过节能够吃顿饺子就是最奢侈幸福的事。

年三十的前一天，听说生产队里分猪肉、白面了，百十口人的小山村里，立刻沸腾起来。

“过年啦！过节分猪肉白面啦！”家家户户奔走相告，互相传递着这个令人兴奋的好消息。

那一天，天气格外的好。湛蓝的天空几乎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张开温情的笑脸充满喜悦地照看着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的人们。

在生产队的队部院子里，有人临时搭起了炉灶升起了火。长长的劈柴柈子在灶膛里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一大锅水冒出了雪白的水花，上下翻腾着，跳跃着，仿佛急着要跳出锅外。一只大黑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捆住了四只蹄子被四五个壮汉用木杠子压住身子。猪在人们的身下绝望地尖叫着，不一会就听到有人嚷着“接血！接血！”于是，在短促的呻吟中，从猪脖子上，涌出一股股的鲜血。这时锅里的开水派上了用场，被人用铁桶提着从头至尾向猪身上浇了一遍又一遍。伴随着刷刷的剃毛声响，黑猪眨眼间变成了一身雪白的白猪。

“毛猪一百二十斤宰杀剔骨，净肉五十六斤……过会儿抓阄分肉……全村一百一十二名社员人人有份!”队长拿着会计统计的结果，敞开嗓门向乡亲们高声宣布了宰杀的结果和分肉的办法。人群里，立刻像开锅一样沸腾起来，有嚷着要肥肉焅油的，有嚷着要里脊肉的……

小小知道他不属于社员，因为他还没有落上户口。小小的父母离婚之后，就把他送给姥姥抚养了。姥姥属于队里的社员，但是她年纪大了，又裹着小脚不能上工，按规定只能分到一份半斤猪肉和半斤白面。

肉分完了，小小的姥姥捧着手心里的一小块肉心里泛起了惆怅。照实说这点小肉根本不好干什么，何况小小正长身体。已经一年不见荤腥了……

寒风吹打着姥姥的衣襟，她打了一个寒噤。硬着头皮跟队长说要点猪骨头。队长很同情姥姥和小小这一老一小，就从准备犒劳帮工的壮劳力和社员骨干熬骨头汤的猪骨头堆里给了小小姥姥捡了两小块。小小姥姥不敢声张，生怕被人看见给队长惹麻烦，拿从地里捡来的白菜叶子包住骨头巅着小脚回到家里。

昏暗的煤油灯下，小小姥姥拿出那半斤肉说：“明天过年啦，咱家有肉有白面，又能吃上饺子了！”

“姥姥，我想现在就吃饺子！”姥姥用像树枝一样的手指抚摸着小小发黄扎煞的头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姥姥起身从外间拿出两块用白菜叶子包着的猪骨头，小声地说道：“小小，咱们半夜吃饺子，我给你包骨头饺子！”

“太好了！太好了！”

姥姥用发髻上别着的银簪轻轻地挑拨着煤油灯的灯芯，茅草屋子里立刻亮了起来，包裹在白菜叶子里的猪骨头像翡翠里的珍珠又像白银分外耀眼。

半夜里，姥姥把小小叫起来说：“小小咱们包饺子吃，不要让外人看见！”

姥姥把猪骨头用斧头剁成小块，让小小拿到石头上砸成细末。昏暗的油灯下，小小费力地用斧头在石头上一下一下地砸着猪骨头。姥姥挪动着并不灵便的身体和面、剁白菜馅。一老一小在昏暗的灯影里愉快地忙活着，烟火和水汽弥漫出温馨清香。姥姥把砸成泥状的肉骨头放到白菜馅里，放上一勺油，再加上盐和花椒末搅拌均匀，小屋里立刻散发出花椒、菜香和油香味。

姥姥包的饺子真好看，一个个像银色的小耳朵在清冷的深夜静听着从茅草屋里发出的锅碗瓢盆轻轻触碰声响。

当灶下的茅草哔哔啵啵地将锅里的水烧开，饺子劈里啪啦地跳进锅里，激起嗤啦嗤啦的响声，很快，饺子的肚子开始鼓起。漂浮在沸水上的饺子像盛开在荷塘里的白色的荷花，翻卷着舞动着。

猪骨头馅饺子鲜香咸涩，虽然有些牙碜，没有猪肉馅饺子好吃，但却是小小姥姥的独创，小小吃得很开心。

不一样的饺子馅，不一样的苦辣酸甜，不一样的五味杂陈，多像那个令人难忘的岁月，尽管艰难困苦，尽管天灾人祸，却总也挡不住人们对于美好生活无限向往和不懈追求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