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开花

不知不觉间，潘家园的楼前的那棵槐树竟然在满身的翠绿中，结出了一串串乳黄色的花。记忆又把我和奶奶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一起这一串串的小铃铛似的花夹杂掩映绿叶中，织就了奶奶的黄绿相间的裙子。裙子随风摆动，摇摇曳曳，迈着细碎的脚步蹒跚地行走在秋的节律中。

印象里，花开是生机的孕育和新生的开启，那就如大地春回，春暖花开，万物充满了勃勃生机。可是，看到窗前的槐树槐花又开了，而它却是在预告秋天的到来。自古逢秋悲寂寥，疯长的槐花触动了我悲秋的神经，白白辜负了我那颗爱花的心！

儿时，我每天都要和奶奶坐在窗前望着那棵槐树，听奶奶讲老鹰叼小鸡的故事，门插的故事，大灰狼的故事……奶奶常说：

“宝宝就是那棵槐树，它长你也长，等槐树长大了我家宝宝就长成大小伙子了……到那时候，宝宝就会考上大学或者当兵成了国家有用的人。将来呀……”

奶奶伸出干瘪的手指，轻轻地刮着我的小脸蛋，说：“将来呀，我家宝宝会给奶奶领回来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说到这，奶奶情不自禁地自己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我就觉察到我的脸上有一丝温湿掠过。仰头看见奶奶的眼里闪动着不易察觉的泪花。

“奶奶，奶奶，你怎么哭了？”我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奶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哭，宝宝不哭！奶奶没哭，奶奶这是高兴呢！奶奶高兴，我家宝宝这么小就懂事，有孝心，将来错不了！”

那一年的春天，窗前的槐树第一次开花。白嫩嫩的散发着一股清香味，满院子都被这种香味弥漫了。

奶奶领着我来到槐树下，她用手小心翼翼地摘下微黄嫩白的一串串槐花对我说：“宝宝，奶奶给你炒槐花蛋！”

“哦哦哦，吃槐花蛋了！奶奶给我做槐花蛋了！”我一边欢快地叫着，一边学着大人的样子给奶奶抱柴火，一边往灶坑里放柴火。

奶奶将槐花放进清水里洗净又捞出，转身去鸡窝里捡来两只母鸡刚下的鸡蛋，引得两只小母鸡咯咯咯地叫了半天。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母鸡们是高兴还是不满意。管它呢，奶奶已经把两只鸡蛋打开放进白瓷碗里，拿筷子哒哒哒地搅开了。黄色的蛋液倒进嫩白的槐花里，就好像槐花里开出了黄色的花心，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那是童年的时光里最诱人的图案。

我开始不断地涌出馋涎口水，嘴里禁不住吧嗒了几下。

“小馋猫！等着，奶奶马上就给宝宝做好了！”奶奶慈爱地看了我一眼，又马上往锅底下加了一把柴火。锅里迅速泛出了油香。奶奶把搅拌好的槐花鸡蛋液倒进锅里。呲啦啦的声音卷起了阵阵的焦香味，令人味蕾大开。

奶奶夹起一块槐花蛋用嘴轻轻地吹了吹，我心领神会地，迫不及待地伸出头和嘴像小鸡啄食一样，迅速将那块蛋饼囊入口中。那清香，那甘甜，那软脆……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它的神奇美味！

那一年的春天和秋天槐树开了两次花，奶奶说这是老天作怪。果然，那一年的七月有个地方发生了大地震，院子里的槐树也跟着一阵阵颤抖。

那个秋天，我常常站在槐树下，望着那一串串的槐花出神。槐花呀槐花，求求你不要再开啦！而秋风依旧一日紧似一日地鼓动着槐树，摇晃出更多的槐花。槐树的叶色日渐金黄，槐花仿佛也被熏染。花叶纷纷飘落地下，树荫下的地面染成一地金黄。

奶奶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早晨悄然离世，就像那一片片的槐花和叶片默默地飘落，无声无息。那一地的金黄花叶紧紧地环绕着槐树根部，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秋日朦胧着那个哀伤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