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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阅读《金瓶梅》(24)一场四处声张的出轨行为

又到新年了。

西门庆家仍是花团锦簇的生活,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从初四到初十妇人们聚在一起,轮流做东,一起吃喝闲聊。生活如果总是太平无事,好是好,岂不是有点单调?

初十日,李瓶儿摆酒,西门庆回来得比较早,宋惠莲找个机会就跟西门庆凑到了一起,咂舌之时也别有所求:“老婆便道:'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你与的那香茶都没了。’又道:'我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我还他。’西门庆道:'我茄袋内还有一二两,你拿去。’”

宋蕙莲自姘上西门庆之后,就自以为身份已是高了一等,可以傲视阶级姐妹了。下面这段,就是描写她这种自以为是飞上枝头的得意形状:

平昔这妇人嘴儿乖,常在门前站立,买东买西,赶着傅伙计叫傅大郎,陈经济叫姑夫,贲四叫老四;昨日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或一时教:「傅大郎,我拜你拜(拜托你之意),替我门首看着卖粉的。」那傅伙计老成,便敬心儿替她门首看。……一回又叫:「贲老四,你替我门首看着卖梅花菊花的,我要买两对儿戴。」那贲四误了买卖,好歹专心替她看着。……妇人向腰里摸出半侧银子儿来,央及贲四替她凿,称七钱五分与他;那贲四正写着账,丢下,走来蹲着身子替她鎚。只见玳安(小厮)走来,说道:「等我与嫂子凿。」一面接过银子在手,且不凿,只顾瞧那银子……说道:「这银子有些眼熟,倒像爹银子包儿里的。前日爹在银市里,凿与买方金蛮子的银子,还剩了一半,就是这银子。我记得千真万真。」妇人道:「贼囚,一个天下人还有一样儿的。爹的银子怎的到得我手里?」玳安笑道:「我知道甚么账儿?」妇人便赶着打。

看起来踌躇满志,得意洋洋,实在想不出那张扬的本钱在哪里?

宋惠莲又跟其他女人有所不同,那就是她是一个更加不识相的不知高低轻重的女人。本只是与男主人偷情,她却以为攀上了高枝,从此与众不同;本是应该加以保密的事,她却生怕别人不知道。

无论如何与主人偷情,自己仍只是个仆妇,仆妇自当有仆妇的本分,她却开始挑战其他妻妾特别是潘金莲的自尊与底线,此后的灭亡也就成为必然。

举个例子:在与西门庆勾搭不久,“背地不算与他衣服、汗巾、首饰、香茶之类,只银子成两家带在身边,在门首买花翠胭粉,渐渐显露,打扮的比往日不同”(第二十二回)。

宋惠莲虽然愚蠢,却也能干,能用一根柴禾将一个猪头炖得稀烂,这一日她跟玉箫两个在石台基上嗑瓜子,潘金莲传话让她炖猪头,她也拿乔作势一番:“我不得闲,与娘衲鞋哩。随问教那个烧烧儿罢,巴巴坐名儿教我烧?”(第二十三回)

对于潘金莲的吩咐她竟然也敢推三阻四,虽然后来做了,但她的话肯定也会传到潘金莲耳朵里。

回到初十这天,宋惠莲刚刚在月娘房中与西门庆搂搂抱抱,要这要那,并约定了晚上的幽会,等回到李瓶儿处,看月娘一帮人掷骰子,“故作扬声说道:'娘,把长么搭在纯六,却不是天地分?还赢了五娘。’又道:'你这六娘,骰子是个锦屏风对儿。我看三娘这么三配纯五,只是十四点儿,输了。’”

一直在旁插嘴插舌,显得自己很聪明的样子,连最好脾气的孟玉楼都忍不住发了火:“你这媳妇子,俺们在这里掷骰儿,插嘴插舌,有你什么说处?”“几句把老婆羞的站又站不住,立又立不住,飞红了面皮,往下去了。”

宋惠莲虽然长得漂亮,但脑子和情商都太低了。

就像一只花俏的山鸡,没有老鹰的凶猛,却有孔雀的羽毛,又不知隐藏自己的身形,往往成为狐狸的猎物!

妇人大声说话,叽叽喳喳个不停,本来是做贼心虚的表现,越是做了坏事,越是要显得自己光明磊落,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但她又一次忘了自己的身份,本是一个仆妇,却在女主人面前指手划脚,说三道四,所以讨了个没趣。

可惜这个没脑子的妇人,却不能吃一堑长一智,还在将她不识相不知好歹的特点发扬光大下去。

关于晚上与宋惠莲的幽会,西门庆一五一十告诉了潘金莲,并想借用她的房间。这当然会被拒绝,潘金莲虽答应帮他们偷情,但并不想留下什么把柄,所以只同意帮他们在藏春坞雪洞儿生火准备铺盖。

在西门庆的偷情事件中,潘金莲基本都是同谋者,这是潘金莲的卑微之处,也是她的聪明之处。既然那个男人是无法控制的,那还不如通过这种委曲求全的方式掌握他的行踪,总比完全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得不知所踪要好。在张爱玲的作品中,那些守寡的母亲为了掌控儿子,不惜让他们抽鸦片,将他们困在家里。

当二人共享一个秘密时,不管两个人的感情如何,因为这个秘密的缘故,二人都会走得近一些,关系更密切一些。潘金莲看起来是讨好西门庆的行为背后,也有自己的打算。

这是正月初十,不是一年中最冷也是特冷的时候了,雪洞内,“但觉冷气侵人,尘嚣满榻。……虽故地下笼着一盆炭火儿,还冷的打竞”,此情此景实在可笑,好好的温暖的屋子舒适的被子不要,何苦来受这种罪呢?

西门庆有时做的事也让人费解,为了那点事任何苦都可以吃,也许用现代心理学分析,就是寻求刺激和痛苦以获得快乐,就像有人在舌头上钻孔一样。

潘金莲的爱好之一是听壁角探隐私,这次她也没闲着,悄悄进了花园。

这时不得不再感慨一下宋惠莲的愚蠢,以为跟男主人偷了几次情,自己就成了男主人的心上人,在背后大讲潘金莲的坏话,一是自己的脚比潘金莲小,“拿什么比他!昨日我拿他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二是嘲笑潘金莲与西门庆也是勾搭成奸,“原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夫妻”。

这些话都让潘金莲听了个清清楚楚,“气的在外两只胳膊都软了,半日移脚不动”,将头上的银簪子拔一根下来插在门上,以示警告。

将宋惠莲与李瓶儿一比较,就更显露出她的愚蠢来。

李瓶儿在得到潘金莲的帮助后,对她心怀感激,又是送礼笼络,又是在西门庆面前说好话。宋惠莲虽然表面奉承,背后却对潘金莲颇为轻视,完全看不清她对西门庆的影响力,所以此后才会进一步挑起战端,以致将自己带入死亡之地。

宋惠莲又来潘金莲面前奉承,潘金莲说:“你去扶持你爹,爹也得你恁个人儿扶持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夫妻,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项轿子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宋惠莲一听,就知道潘金莲听到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赶忙跪下求饶:“小的还是娘抬举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儿里生下一个疔疮。”

虽然宋惠莲又是赌咒又是发誓,但她在背后说坏话捣鬼也是事实,潘金莲岂还能相信她?更无法容忍她的放肆,所以毫不客气地发出了警告:“不是这等说,我眼子里放不下砂子的人。汉子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你争?只不许你在汉子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你说把俺们躧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这等想心儿且吐了些儿罢。”

这几句话严厉之极,也是诛心之术,明确告诉宋惠莲,西门庆要你我是不能阻拦,但你要想翻身爬到我的头上,那是万万不能的。

宋惠莲还要为自己辩护:“小的并不敢欺心,倒只怕昨日晚夕娘错听了。”

宋惠莲的话的确是潘金莲偷听了去的,但潘金莲不理她的茬,说:我闲的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罢,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子汉的心。你爹虽故家里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告我说。你问声你六娘,当时和他一个鼻子眼儿里出气,甚么事儿来家不告诉我?你比他差些儿

潘金莲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这段话绵里藏刀,阴险之极,一来让宋惠莲以为西门庆将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她,挑拨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二来强调了自己在西门庆心中的地位,无论他有多少个女人,自己都是最知心的那一个,他什么事都不瞒我,别人都是玩一玩的。三是警告宋惠莲,连李瓶儿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你这样一个仆妇,不要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别以为攀上高枝就得意忘形。

但潘金莲的警告似乎毫无作用,这个不识相的愚蠢女人在人前越发张狂起来,“昨日和西门庆勾搭上了,越发在人前花哨起来,常和众人打牙犯嘴,全无忌惮。”“自此以后,常在门首成两价拿银钱买剪截花翠汗巾之类,甚至瓜子儿四五升量进去,教与各房丫环并众人吃。”

衣服也是越穿越花哨,首饰插满头,香桶挂满身,“现一日也花消二三钱银子,都是西门庆背地与他的。”一天花费的银子不是二三分,而是二三钱,这如何能不让人侧目而视,又如何不让其他的丫环、小厮、仆妇羡慕忌妒恨呢?

走到这一步,就无法避免成为众矢之的,她的悲惨而可笑的命运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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