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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是人生最大获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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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筷子和笔解构世界

(foodzhishifenzi)

“饥来吃饭困来睡。莫把身为累。谁能较短与量长。落叶西风一梦、熟黄粱。” 人再牛逼,也不过一动物,要活着,或者从生存权和发展权的角度看,吃上饭是首要的,吃不上饭是最糟糕的。吃好,反而是锦上添花的事,实则没那么重要。

人类注重吃的学问,把口舌之欲包装为人间审美,所谓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搞出一大堆《食珍录》《随园食单》般的美食专著,其实还是因为不够饿。不够饿,所以需要刺激和引诱,真饿了,吃啥都是美味,饭食再粗糙都是上品,哪还顾得上讲究做法和食法,追求品相和品味呢。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美食就是春药,是治愈胃不能自然勃起的中药,而注重饮食环境和氛围,就属于靠情趣内衣调动兴致的表现了。

然而这种分析已经没有市场,现在流行的,不是吃饱而是吃好。人们认为,中国不存在吃不上饭的问题,吃饱已经是个伪命题。人们又认为,吃好是社会向前、文明向上,吃饱是落后的原始的生理需求。若有人不追求吃好而止步于吃饱,其必人生惨淡、生活无聊,甚至精神上还可能有问题,失去了热爱自己的能力,有点可怜可笑。

如此判断,却是很 low 的。要理解吃这事,也得往它的祖坟上刨,透视并掌握它的真正意义。

吃,本质上就是因为饿了。而饿,是身体发出的生理警告,不关乎 “灵”,只关乎 “肉”。不饿而食,按大文豪伏尔泰的说法,就相当于吸毒;《本草纲目》则说 “饮食不节,杀人倾刻”,明明不饿还吃东西,已经不仅是纵欲而是自戕行为了。

所以,无论吃饱还是吃好,首先要解决的是饿的问题。而脑袋瓜子稍微聪明点的,马上就能发现吃饱这两个字自带饿的 bug,远比吃好作用直接、意义深刻。不饿肯定谈不上吃饱,吃好却不一定意味着饿了。常常是,恋人问你想吃啥,你说啥也不想吃,恋人回应说我们出去吃点好吃的。不想着吃饱而想着吃好,正是因为饿还没有成为头等大事,看着高级实则被动,是胃需求不足的征兆。

说到这里,我们可以触碰问题的核心了。吃饱也罢,吃好也罢,关键是要有食欲,而食欲不振,一切都是妄谈。相比吃饱这一原始欲望,吃好正是解决需求不足,试图从供给侧结构改革的努力。真正可怜的,恰是寻求吃好的人。那些只想着吃饱的,反而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快活得不得了,幸福指数极高。

这一点倒是符合 “知食分子” 的尿性:不是 “通过艰苦劳作换取旺盛的食欲”,而是靠美食或者对美食的遐想和追忆勾引胃部。同时,又反衬出我们这些知食分子的悲哀,其实没几个有旺盛食欲的,连吃饭一事上都需要寻求相互感动、彼此砥砺,幻想以触发精神上的应激反应重启生理功能。

所以,摆在知食分子面前最迫切的问题,恐怕不是让自己吃好点,而是让自己饿起来。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曾说,“一味追求食物精美是生活奢侈的标志,但不愿再吃家常便饭就是精神疾病的先兆了”。大人吃饭太挑剔,跟小孩挑食一样没有区别。而也只有饿起来了,知食分子才会真正欣赏食物,欣赏各种各样的食物,才是真正的知食了。

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社会发展至今,找回饿的感觉,可能不啻于找到信仰。粗茶淡饭听着没劲,大鱼大肉听着就腻,山珍海味又觉得俗得不行。每每看见那些工人在工地上大口大口食饭,囫囵一气,倒是羡慕得不得了,觉得当初不读书考大学也罢。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在美食博主那么火,大胃王那么受欢迎了。

当吃不是为了吃,而变成一种修身养性之道、精神 Spa,社会文明或在提升,人的兽性或已堕落。“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饿这种兽性欲望,恰恰是人感受活着、努力活着且要活得有质量的动力之源。知食分子不是在吃上的精致程度还不够,可能恰恰是太多了。饿自己几天,等看到一碗糙米饭两眼都放光的时候,他们一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懂得美食的真正的内涵,一定能感悟人生最大的获得。

没错,你没听错,我们研究美食,不是饿得,正正就是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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