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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香一瓣】思亲梦醒时——父亲去世25周年祭 | 散文 周建义

没醒来之前已知是梦,也正因为知道了是梦,所以梦醒的又是那么的快!我心有不甘,闭紧双眼,希望慈悲的初冬之夜能把我再带回那甜蜜的梦里!可是……我再也没能回去……

因为是梦,身处其境感觉的那个真实,梦醒时分才知道是那么的虚幻,且渐行渐远直至无影无踪,唯留下父亲那依然清晰的慈祥面容,和父亲怀抱里那依然温暖的幸福体感!

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去处,周围似乎还有些人,隔着一条长凳,父亲整整齐齐地身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正正规规戴一顶同颜色的尼帽,面容消瘦,二目炯炯,严肃平静的表情似乎还带点忧郁,那应该是父亲没退休之前的形象。和父亲对视的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唯恐梦醒,我冲到父亲跟着前破天荒提出:“爸爸,抱一个吧!”开始父亲有些忸怩,看我近前,身体还下意识向后让了一下,我却不顾一切地扑向父亲,斜斜实实和父亲饱饱地抱在一起!当我感觉到父亲有力的臂膀和宽阔的胸膛时,我的意识瞬间升腾起来,犹如影视中天使的出场,阳光四射,金星闪烁;又如冬日里躺在轻柔温暖的被窝,头蒙着只露只小脸,不言而喻的幸福贴裹着每一处肌肤,无以复加的温馨渗透入每一个毛孔;我似乎有点飘飘然,我惬意的几乎要笑出声来……

幸福很吝啬,当我还没有尽情享受它时,它已经让我从梦中清醒。当贪婪的自己又一次意识到:已去世的父亲怎可能相拥啊!心中的苦楚和愁怅早已催湿了泪眼,而与父亲生活的点滴又如无声的老电影,随着轻匀答答的胶片声映现在无限思念的泪幕上!

其实,从记事起,我好像就从来没享受过父亲的拥抱。父亲一辈子都在农村基层工作,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很少。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们,严历的批评也很少,但我们都很怕他,这大概是因为父亲战争年代形成的一种威严始然。和农村社员干部以及基层单位职工在一起时总是谈笑风生的父亲,平常对我们却很少言笑。但也有几次例外。一次是过端午节,父亲买回来五六斤一大块猪肉,喜笑颜开地说:“今天不放绞乎了,净做红烧肉让你们吃个够。”虽然没有吃够,但那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过瘾的一次红烧肉,以至每次看到红烧肉我就会想起。还有一次是六六年初夏的一天上午,雨过天晴,和风习习,父亲揣着才领的工资,满脸的笑容犹如天上灿烂的阳光,然后开心爽朗、不无骄傲地对我们说:“走,一块都去赶集,到商店给你们每人买双鞋!”当我们欢呼雀跃簇拥着父亲,踏着泥宁的土路来到公社供销社百货柜,每人都挑选到自己喜欢合脚的橡胶底鞋子时,我发现,站在一旁等着付款的父亲的脸上呈现出从没有过的满足和幸福。后来听姥姥说,那一次给我们兄妹买鞋用了三四十块钱,花去父亲大半个月的工资。之前我们穿的都是姥姥手工做的布鞋,那是我们第一次拥有买来的橡胶底解放鞋,开始几天我都没舍得穿,每天感嗅着解放鞋那特殊橡胶香味,回想着父亲当时慈祥满意的笑脸,我好希望每天都能看到父亲的那个形象。

虽然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没抱过我,也没背过我,但父亲那阔厚温暖的后背我却紧紧地挨过两次。六二年我们所住胡圩公社又分出一个新集公社,父亲去了新集公社任职。放暑假,父亲用自行车把我带去新集,白天父亲下队,我就一个人在公社里外转悠,在公社食堂和父亲一起就餐,着实让我享了十来天的福。六八年在铁佛公社的时候,文革停课无事可做,农村也无处可玩,恰逢文革后第一次征兵,我就疯了一样跟着带兵的解放军,他们到哪去验兵我就跟着跑到哪里去。那天公社去十几里外的宋庄粮站验兵,我又是一个小人步行赶过去,还没走到一半的朱红埠就又累又热又渴,正当我前后不是的时候,父亲骑自行车下队刚好经过,看到父亲我又喜又怕,还好,父亲并没责怪我,只是好奇问我一个人怎么会跑这么远,当听我吱吱唔唔说去看验兵的时候,父亲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这两次坐父亲自行车后架上,我都是紧紧地贴在父亲的后背上,我能闻到父亲的汗香,能体会到父亲春天一般的温暖,贴着父亲坚实温馨的后背,那种感觉无以言表,一种安然幸福感油然而生,就是年逾花甲的今天,每每回味起来也还让我莫名的陶醉。

父亲是19961125日(农历九月十五)去逝的,算起来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五年了,开始的几年,每每想起父亲常常感觉委屈,犹如心口被石头堵着一样想哭;这些年每每想起父亲常常感到后悔,最最后悔的是从没有和父亲深谈过,以至于除父亲胸膛上战争留下的子弹贯穿伤疤,对父亲的革命经历、内心世界始终都是迷一般神秘。

今年的1125日恰逢感恩节,久违的父亲再次亲临梦境,难不成冥冥之中这也是天意;或许还是父亲思念小儿特托梦相拥以补儿缺憾;或许也是父亲入梦提醒小儿勿忘父子情深!父亲生我养我四十年虽是聚少离多,但父亲的万千恩爱怎能忘却!

感恩父亲凭着坚强的革命意志和不怕流血牺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跟着共产党,打江山建设新中国,同时也使家庭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让我比同龄的人少吃了不少的苦;

感恩父亲身体力行,踏实工作,实事求是,坚持原则,虽很少言传,却以身作则为我们正确对待革命工作做出表率。记得一次削苹果,我把不间断削下的苹果皮向父亲显摆,父亲看后说:“做事不能光看花架子,把苹果皮削这厚,还吃苹果吗?”这件事对我后来树立正确的工作态度很有启发。

感恩父亲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纯朴善良,为人谦和。记得妈妈在的时候曾说起,解放初期父亲负责八集公安工作,上任伊始,正遇一地痞恶势力头头闹事,没人敢治,父亲听说后,提着盒子枪只带上一个民兵直接赶到这个恶人家中,不由分说,一把抓小鸡一般把那恶人提起来向地上一摔,吩咐民兵“绑上!”从此八集治安大为好转,再没坏人敢公开闹事。疾恶如仇的父亲对待人民群众却是春天般的温暖,记得那年我还在部队的时候,父亲骑自行车去市区给孙女儿们买花生,回来路上被一骑车的毛头小伙子农民给撞到,造成大腿股骨骨头骨折,先后动了两次手术,可父亲没要小伙子一分钱赔偿,连小伙子买的食品也给退了回去,父亲说,农民很不容易,而且咱们都是公费医疗。

父亲最后的日子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父亲是我陪着步行去的医院,就医原因是口干乏力,明显消瘦。入院即住院,住院短短十八天父亲就匆匆地离开了我们。至今我清楚地记得,入院第二天刚上班,我陪父亲去做彩超,恰遇花学修院长查岗,花院长发现机器上落有灰尘,便对值班医生提出批评,父亲见了忙帮医生解释:“是我们来的太早,他们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这件小事情也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财富,它使我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做人处事一定要与人为善!

梦是虚幻的,对父亲的情感和思念是触心切骨的真实;梦是短暂的,梦醒时分勾起对父亲的回忆却绵绵不断,这些天以来,只要是一静下来,我很快就会沉浸在对父亲怀念的痛苦而幸福之中……

爸爸,真的又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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