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春秋】奶奶的阴房子 | 散文 李玉华

我今年也奔六了，我的兄长，于公元2017年患脑梗去世，仅64岁。当时我还在海南打工，春节前后，哥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还能用文字和我交流，等我到了海南没几个月，侄子小波就给我来电话，说他爸爸快不行了，生命垂危最后的愿望就是能见我最好一面。我接到电话，立刻请假回家，可还没到家里，哥哥就撒手人寰了。来到家，一起把哥的后事办了，让他入土为安。后来，我哥哥的俩儿子，我的俩侄子说：二叔，爸想不到会走的这么早，关于咱一大家的家事，他平时也没和我们说，你要告诉我们啊，我儿子也附合。（他们弟仨大一点，想了解我们的家事，还有两个侄子是我三弟四弟的孩子，他小弟俩还不太懂事，不关心这些。）我说我们都是从贫困过来的人，和一起渡过来的穷老百姓一样，没啥区别。知道不知道无所谓。孩子们不这样认为，他们说，就是贫困，我们也想知道一些，想不到孩子们有这想法，我很欣慰。我说有时间我把这些我知道的往事，用文字表达出来留给你们。他们说：好。从哪里写起呢？没啥可说的，从我奶奶，你们的老太写起吧。这就是我写这点文字的动机，一拖再拖，到了现在，也就是到了2021年了。就从这年写吧：

说起2021年旧历7月15，我们中华民族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纪念先人的日子，这天是鬼节。也就是我给奶奶送钱的那天，不说那天天气温度了，就是我每到一座祖坟，都要钻一块玉米地。那青纱帐密密麻麻，密不透风，比玉米地外面还要热，并且夏天穿的衣服还少，一部分身体还是裸露，胳膊，小腿，被玉米叶子和田间的杂草。挠的痒痒的，别小看那玉米叶子，真象锯齿一样，能把胳膊拉出血。让你走都没法走。就这样，我一座祖坟也没忘了，都分别送了纸钱，别管祖辈能不能收到，别问那钱管用不管用，心到神知吗，老人常说这句话，作为后辈，我尽心了。

我奶奶是上个世纪72年与世长辞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我10岁了，奶奶临咽气时，她老人家的思维是很清晰的，和我父亲去世时一样。她临走时我大娘，我娘和二婶都围在奶奶床前。我奶奶把我大娘，我娘和二婶的手都拉在自己的手里，那才是真正生离死别啊。奶说：我们老姊妹仨一辈子都没红过脸（这是说的我大奶，我奶自己和二奶），一辈子没吵过架的，你们这一辈也要好好相处。奶奶临咽气，还在叮嘱我爹我娘，她担心自己走了，下辈会不团结，闹家乱子。她不识字，大道理讲不出来，但知道家和万事兴。奶谢世那天，那是在我记忆深处永远不能忘记的一个下午，天还下着小雨，父亲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怕我在跟前耽误了他们大人们说话？还是有什么原因？不让我在奶奶身旁，让我出去，当时我只记得奶奶说这几句话。到了晚上我回家时，奶奶就咽气了。其实奶奶要离开我们，我是早有预感的，那是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老百姓生活还是不宽裕的，当时我们一家八口人，全靠父亲和娘挣点工分，养活一家老小，经济收入很低，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但父亲早就有了打算，给我奶奶准备好了棺材（我们当地在老人还在世，就先准备棺材叫喜盒）当时在我们农村，给老人做喜盒比给后代盖新房还要重要。老年人的事刻不容缓，后辈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不先考虑到老，而先考虑到小那是不孝顺的。做喜盒是要早有准备的，那时各家都穷的叮当响，先做好准备，免得到老人一口气不来，临时无着落。父亲把我曾祖父母坟前的一棵柳树，（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曾祖父母去世时，我祖父捧的哀棍，也就是现在说的哭丧棒，那是柳树棍，接了地气就能发芽扎根。），从曾祖父母去世，到了我奶奶去世又是几十年过去了，那哀棍就长成了一棵大柳树，父亲就是用这棵树，请了我村几位木匠给我奶做了喜盒。当时喜盒做好了，我清楚的记得，过春节就舍不得买鞭炮的父亲，（真有一个春节，我哥哥偷偷卖了费铁绳头，买了鞭炮，父亲知道后，硬是呵叱哥哥退给了商店，把几分钱要了回来）买了一鞭鞭炮在院子里放了起来。奶奶当时肯定很高兴，那是父亲为她准备好的阴间房子。但是我当时还小，见了那棺材就怕。因为我曾经看过我村里有人死了就是用这木头盒子盛着抬到山上埋的。我心里怕口里还不敢说，奶奶的房子就一直在家里放着，时时在恐怖着我，那时还是生产队，每天领来的山芋，父亲都要连夜刨成山芋干子，晒干了之后，没地方盛，父亲就把山芋干子，放在我奶奶的木房子里。这时奶奶问我，你知道这木盒子是有什么用的？我就好回答了：盛白干子的。奶奶笑了。

奶奶一辈子没过几天好日子，旧社会过来的人，刚刚进入新社会，还是正值困难时期，加上我家情况又有些特殊，本来吃闲饭的人多，工分挣得又少。奶奶老了，我们兄弟姐妹多，先是三弟还患了肾炎，肝炎，接着我又患了肝炎。那日子真是雪上加霜。奶咽气前几天，父亲问奶奶想吃什么？奶说想吃渣豆腐，什么是渣豆腐？就是用黄豆在小磨磨了，不去渣，点点卤膏的豆腐，当然还是豆腐好吃，有渣的豆腐还叫豆腐吗，那是奶奶清楚，家里没那么多黄豆。奶奶临走时就是这点需求。现在想起来就心酸。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奶奶的阴房子早就塌陷了，父亲也在二零一一年，到了那个世界，可奶奶的阴房子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