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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章回】远俗 | 散文 孙前

    中医说,洗浴可以去除人的许多疾病,所以中国人自古就有爱洗浴的传统。即使没有水的西部地区,洗浴同样被人重视,古代甚至同祭祀相提并论。我还不懂这些道理的时候,先后在生产队的牛屋子里洗过浴,半夜就出发在十数里的外乡镇上洗过浴。

    那时洗浴确实是一件大新鲜事。先说说牛屋子里的洗浴。生产队是农村集体化生产阶段的基本形式,同时是农民生产方式和成果的集中地点。生产队的社场边上有粮仓屋、有牛屋、还有堆置工具的小屋,堆置生产队的生产农具等。每当秋季来临之际,生产队的看社的人便会把牛粪晾干,收集起来,留着冬季来临时放在牛屋子里生火给牛们取暖。漫长的冬季已经来临,我学会了在雪地里跑,在凛冽的寒风中追逐兔或雁和鹤,我与大自然那么接近,是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冬至过后,看牛的老叔就会在夜晚煮过牛食,在锅里放上一担水,用余火温好水,人一般就跳进大锅里洗热水澡。当然,这些都是悄悄做的。在临近春节的几天里,生产队长一般会通知部分男劳力去牛屋专门烧一锅水洗澡,那是奢侈享受,也是悄悄的。有一回老爸就带上我,在漆黑的夜晚,好像神神秘秘的从自家屋后的小道上直奔牛屋,无论路上遇到什么人,都不能说是去洗澡的。那晚,我依稀记得走了好长的路,才来到一里多外的牛屋,掀开牛屋秫秸做的吊搭,推开两扇门板,就见到一口大缸放在牛屋的中间,屋子里干牛粪冒出来的烟熏得我根本睁不开眼,大缸里面已经有好多人洗过的污浊的水与牛粪的烟一道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子进去,并站在缸里,脏水正好没过我脖子。等到出了缸,我穿上老爸发工资给我新买的绒子衬衣,甚至再也不愿意看到那大缸里的水了,匆匆忙忙跑回了家。以后,队里再通知,我也不过去洗那脏水了。

    改革开放前一年,十数里外的外乡镇子上开了一家浴室(我们自己的乡里还没有),好多人去洗热水澡,我们二三年级的孩子就在四周的大姐二哥们带领下去洗澡,我把它叫远浴。

    远浴要在头一天晚上约定的。他们说去迟了就赶不上头水。妈妈听说明天要远浴,跟大一点的邻居说带我去洗洗。那天晚上,妈妈早早做了饭让我吃了睡觉。可是刚睡着,迷迷糊糊就被喊起来了,说是大家都在路上等我,妈妈帮我穿上棉袄棉裤,送我到门外,一群十多岁的邻居们真在等我了。我们踏着月亮洒下的余辉,开始出发。一路上不断有人从路边的小河里溜冰超过我们,为了赶早,我们也边走边跑起来,但我小,还有比我更小的,我们都走着去,为了照顾大家不掉队,我们的整体就任有一茬一茬的人超过我们。

    到了目的地,天上仍然繁星一片,四周不时传来鸡狗的鸣叫声,我们在宽场边的几间简陋的房子边停下,那就是浴室。浴室实在太简单,就是石头房子里有个简单的水泥池,池子里放满热水,墙上一个被封起来的小洞口点着一盏马灯,在热气的蒸腾中显得污浊昏暗。我们小男孩进了男浴室,可能同伴们以前来过,三下五除二就脱了衣服,一边招呼我一边直奔浴室冲去。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位置脱下棉袄,跟在后面进去,透过浓浓的水汽,发现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联系上同伴,糊里糊涂地洗了半天时间才出浴室。尤其是出了浴室后,天仍然没有亮。我们男浴室的小伙伴都出来了,又等了一会儿,东方依稀有几缕红云,地上隐约漏出的严霜在脚下发出吱吱的很舒服的响声,四周的鸡开始比赛着鸣叫,我就这样享受着大自然的抚育。这就是第一次远浴的经历,同伴们说,这次没有洗上头水,都怨我磨磨蹭蹭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辩解,乐呵呵地跟着大伙跑回了家。等到晚上,又和着一身尘土进入梦乡,再到远浴,还需要一些时日。

    后来,我们本镇开了浴室,我也学会了跟他们一样,很早出发,直奔头水。

    再后来,我来到县城读书,见到县城里的大浴室,虽然只是规模上远比我第一次远浴时见到的大,但心里的感觉实在不一样,而且也不需要起太大的早。更可贵的是,从此知道洗浴是人生解乏休闲的方式,我经常在踢完足球或跑完长跑后就去泡个热水澡,学习特别劳累时,同学们也会相聚而浴,完全改变了儿时这位洗澡而洗澡的观念。开展新农村建设以来,开浴室的观念整个变了,一是各种各样的浴室开齐了,什么桑拿浴、冲浪浴、温泉浴应有尽有;剧烈的体力劳动后泡在热乎乎的水中,一切劳累的感觉都如烟消云散般瞬间消失……建国六十周年前开展的节约型社会建设以后,浴室的大烟囱忽然没了,代之而来的是双方获利的工厂的余热利用。现在,开浴室的只需要搞好内务管理,热水有专门的供水公司供应,街上不时会过来一辆热水车,那是他们在贩运工厂余热利用的热水。

    不久前,我在自家的房顶上也装上了早已普及的太阳能热水器,全家都用上了更清洁的新能源热水。我泡在可以随心所欲调节水温的热水中,感受建国以来最辉煌的生活巨变,对领导中国人民走过六十年艰辛创业路的党充满了感激。是啊,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宏伟蓝图中,远浴,已经成了我永远的记忆,以及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原生态的人生财富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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