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传奇】“神枪手”血洒茅草屋 | 纪实 张昌升

 湖西地区中共党员张其轩傍黑潜回老家取情报, 矮墙上一个身影一闪, 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1948年2月(阴历正月)十五日傍黑，丰县城西四十里的荒地野外, 走来一支精神抖擞、身着便服身背长枪的队伍, 领头的是一位身材不高、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他就是时任中共湖西地区丰县县委领导的地方武装--丰县游击大队副大队长张其轩。

提起张其轩，周围十里八村无人不知，他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双手使枪百发百中，有“百步穿杨、指那打那”之神勇。

张其轩1905年出生在丰县城西赵庄镇（乡）张土城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上下七八口人靠仅有的几亩薄地和父亲给地主扛活维持生计, 小小年纪的他从小就知道生活的艰辛与父母亲操持家务的不易。

1910年，丰县城西闹起了“蝗”灾，辛苦种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不少人家饿死了人。张其轩一家逃荒投亲到丰县城南大沙河镇（乡）的包庄。在那里，他向人学会了编织簸箕的手艺，他聪明好学编织的簸箕美观耐用，拿到周围集市上变卖很受欢迎，弥补一些家用。

那时的张其轩血气方刚、为人豪爽、疾恶如仇，爱抱打不平，因而在包庄结交了一批朋友，其中有安徽砀山县高寨的高子荣等更是莫逆之交。高子荣等人经常来到丰县做生意，屡次被国民党丰县常备队(“以下简称丰常”)及当地地痞流氓以“人头税”“保护费”为名敲诈勒索。有次，竟以查违禁生意为由，抓了关押起来，并放出话来，只有交钱才可放人，不交钱就要枪毙。

张其轩闻讯挺身而出，表示自己愿意替朋友“坐牢”(国民党区乡设的羁押人的地方)，承担几位朋友的罚款。人进去受皮肉之苦不说，可从哪里弄钱呢？!无奈，张其轩的父母回到老家将一块宅地卖了，又向地主借了一笔高利贷才将儿子恕出来。

张其轩的侠肝义胆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当地有名望的乡绅--陈昭明。陈昭明住在陈屯，是太行堤河北岸的一个小村庄，距张土城村七八里，陈为人精明厚道，尊文尚武，有一手好枪法，仗义疏财、有大侠隐士风范，乱世之年有意请张其轩为其看家护院。

好男儿相见恨晚，张其轩慨然应诺，一边帮其在园子种菜，一边跟陈昭明学习枪法。太阳堤河南北两岸，乡下地头田间，高岗树下林里，处处留下师徒二人的身影，张其轩很快便学得真传，掌握了使枪技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但能用弹弓鸟枪百发百中打到兔子、野鸭、野鸟，而且还可以做到枪打树上鸟雀不伤其枝，甚至还能击中抛向空中的石子砖块。

有一次，三儿子张德先想看“打鸟鸟”，张其轩便带他到村后树林里几棵参天柏杨旁说道:“站这里别动！”。只见他闪电般从腰间掏出两把短枪(盒子炮)，举枪朝树上放了两枪，枪响鸟落，儿子飞一般跑过去，用手捏住鸟的长长舌头，高兴地大声喊道:“啄木鸟！”

1938年丰县沦陷，日伪占据丰（县）、砀（砀山县）公里并设置若干据点，不时下乡清剿地方抗日武装。地方武装有两支队伍，一支是共产党人李贞乾领导的湖西抗日队伍，一支是国民党丰县国民政府县长黄体润领导的丰常。黄县长听人说过张其轩的胆识与枪法，想引为所用，便托丰常二大队大队长彭世亨捎话，彭氏思想较为进步，主张抗日，且与张土城村有亲戚关系，经熟人从中牵线，张其轩便到丰常做警卫工作。张其轩在丰常是个“另类”，不嫖不赌，坚持不穿国民党军装，不抗步枪只使短枪，还经常同情保护那些受体罚的士兵，引起他人员妒忌猜疑，索性以母亲生病为由回家务农脱离丰常。

1942年春，大儿子张德堂七八岁，读私塾五六年级正是调皮捣蛋年龄，经常爬高跳远玩捉迷藏，害的家人们到饭顿时经常找不到他，满街喊吃饭。有一次，他攀上老屋天篷下的墙洞口里乱翻东西，发现一个包裹很严的小布包，他好奇地一层一层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卷折叠很好的纸，取开一看，是好几张《入党志愿书》和《中国共产党党员证》。他识得几个字，但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好按原样包裹好放回原处。事后他悄悄问母亲，母亲正色说，她也不知道是干啥的，并一再叮嘱，千万不要给父亲提起，也不能给任何人说。从那时他开始留意父亲踪迹，发现他经常夜间外出，黎明前才回来，白天没事似的该干啥干啥，有时他会想父亲会不会是传说中的江洋大盗或江湖上的绿林好汉，可又不见父亲口袋里有啥金银财宝，两手空空，吃了上顿没了下顿，一样穷的叮当。

这个疑问，一直到1946年全家人跟随共产党基层政权和部队北撤至黄河北时，张其轩才告诉儿子，他是1940年加入的中国共产党，经常夜间外出是同共产党人葛布海、巩本廉等在村西南坟墓、石碑的柏树林里或秘密点开会，研究开展对敌斗争和群众运动，考察发展农村基层党员干部等。

1944年，抗日战争仍在艰苦卓绝地进行着，单县湖西抗日专署向丰（县）单（县）交界区域派驻联合抗日工作队(简称“抗联组”)，派驻张土城村的抗联组有陈明贵、巩本廉和蒋金化、黄其祥、穆月兰（女）、宋茂兰（女）等人，在县委葛步海、陈正立，区委周化南、刘德周等人的领导下，成立了农民救国会(简称农救会)、妇救会、儿童团等组织，积极开展了动员抗日群众运动(简称“群运”)，张其轩担任了农救会长，率领贫苦农民搞土改、分田地、除恶霸、斗地主、动员青壮年入伍等，做了大量的农救工作。

1945年8月15日，日本无条件投降。受苦受难的老百姓总算熬过来了。可没料到，国民党顽固派重燃战火，驻徐州国军在丰县国民党地方武装配合下向单县湖西地区共产党根据地大规模发起进攻，我军及地方干部被迫撤向黄河以北（史称“北辙”），许多来不及撤退的干部和家属惨遭国民党军和反动地方武装杀害，数月之内，被国民党丰县特训部主任、反动军阀刘昭祥屠杀的共产党人及家属达3000多人，凤鸣塔下血流成河。

张其轩与葛步海、孟素云等人把队伍及家属送到黄河北后，立即返回家乡投入对敌斗争。那时张其轩担任共产党地方武装区中队副队长、队长，直至县大队副大队长，带领队伍与国民党军队展开顽强作战。他与王运堂、杨公显、崔荣河、岳修兰、张体月、袁奉文、王光中(沛县人，解放后任辽宁省省长)等人都是战友。

1946年11月(阴历10月)，张其轩参加大刘集战斗。当时我县大队驻扎在大刘集西南的山东省单县唐庄，国民党丰县保安团团长刘万俊得知后，在奸细指路下全团人马倾巢出动, 企图一举消灭之。敌人计划先攻占大刘集，从大刘集、大刘庄和东面的顾园进行包围攻击。当时大刘集设有我军的排哨，保安团逼近大刘集时，排哨发现敌情后开枪示警并迅速撤离大刘集，保安团进入大刘集村。

敌人乘势对唐庄我县大队发起进攻，但几次均未能奏效。刘万俊恼羞成怒，调集轻重机枪和精兵强将组成敢死队，下死命令从唐庄东边吹号进攻。果然来势凶猛，士兵在轻重机枪掩护配合下，端枪匍匐前进，敌众我寡、情况危在旦夕。紧急关头，县领导陈正立命张其轩带队进行阻击，打退敌人进攻。

“擒贼先擒王”、“枪打出头鸟”，张其轩此时非常沉着冷静，他快步来到阵地前沿，从战士手中接过一支长枪(步枪)，卧在一个坟头旁，举枪对准前面的敌人进行点射。他连发十几枪，弹无虚发，撂倒下一大片，吓得敌人不敢再前进了。

与此同时，闻讯前来增援的我军区独立旅和三分区八团、二团等部队，在司令员王秉璋的指挥下，进行了全面反攻。在击毙保安团长刘万俊后，敌兵阵容瞬间大乱，我军迅速攻入大刘集村内，与敌人展开了肉搏巷战，敌保安团除副团长带几个人逃跑外几乎全部覆灭，我军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这次战役，张其轩立了大功，“神枪张”的威名传播更远，丰常队伍一听张其轩名字都胆战心惊，怕的要命……

为打击敌人嚣张气焰，鼓舞白色恐怖下革命群众的斗志，中共丰县游击大队决定近期开展一次行动。副大队长张其轩受命率领区中队悄悄驻进在丰、单边界的刘菜园村。

为摸清敌人活动情况，张其轩带领小分队前往丰、单交界敌我拉锯区侦察敌情。完成任务后，傍晚时分来到张土城村西，为了缩小目标张其轩决定让小分队先返回驻地，自己独自一人摸黑潜回老家取回重要情报。当他刚到联络点院内，不料被黑暗中一双贼眼发现，这个黑影在矮墙上一闪，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原来这个黑影是敌保安连的一个探子，恰巧当晚也在张土城村附近活动，搜索残害共产党农会人员及家属。看到一个黑影身材敏捷进入院子，就知其绝非一般村民，于是就立马返回向敌连长报告。

张其轩在房内正准备取回隐藏在夹墙缝隙内纸条，忽听屋外有急促细碎脚步响，意识情况不好，双手拔枪刚冲出院外，身后便响起一连串枪声。

张其轩借着夜色边打边跑，左冲右突，无奈敌人众多，自己孤立无援，几次突围都未成功，不得已躲进村西南张德全家废弃的茅草屋内。

敌人燃起火把，在院墙上架起机枪向屋内射击，张其轩瞪大眼睛双手使枪回击，双方你来我往展开长时间枪战，在打倒十几个敌人后，自己也身中数弹壮烈牺牲，享年43岁。

天亮后，闻讯赶来的区中队和附近村民发现张其轩倒在屋内草堆上，上衣被鲜红染红，两眼圆睁怒视前方，双手仍保持射击之势……

后续: 

1、张其轩大儿子张德堂1944年参军，先在湖西中学，不久转为正式部队，先后在湖西军分区司令部、平原省军区司令部担任无线电台报务员、机要室主任等职，参加了解放战争的多次战斗与战役，如淮海战役等，后调到总参谋部、北京卫戍区任职。朝鲜战争爆发，他报名入朝参战，在机要岗位屡立战功、多次获奖，回国后由郭影秋介绍，在中国人民大学等单位任职，直至离休。

2、张其轩在1946还将两个侄子张德湖、张德云送到解放军队伍里，张德湖在解放砀山时在砀山县李庄车站光荣牺牲，时年28岁；张德云，张德湖烈士胞弟，在单县东拦截国民党运粮车的战斗中牺牲，时年18岁。“一门三烈士”，精忠报国，在当地传为美谈。

3、张其轩二子张金棠、三子张德先、四子张德民、五子张德君、女儿张美华在新中国成立后均参加革命工作，成为各条战线上骨干力量，除五子英年早逝外，其余四人均健在，长子张德堂96岁, 寓居北京安享晚年, 兄妹几人常以诗词讴歌革命光烈和盛世新时代。

4、本文撰写过程中，参阅了张德先所著《我的父亲张其轩烈土》、张念柱所著《凤愿未酬身先死，自有英名留人间--丰县赵庄张士城村八烈土简介》，在此向两位作者表示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