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窑湾和薛湖之间隔着运河,薛苦生就在薛家渡口摆渡。窑湾镇交通发达,商贾云集。窑湾镇旧历十天逢四次“夜猫子集”,子夜时分便人声喧嚣,太阳冒红就散了,不影响农桑田事。苦生孤苦伶仃,摆渡勉强填饱肚子,夜里就宿在渡船上。两岸的人不管何事不论何时,只需叫“苦生──!”苦生就应了,有钱无钱不甚要紧。
1941年,我党的苏北支队与日本、维持会,在此展开拉锯战。八路军秋毫无犯,生活清苦,但纪律是铁的,装束与老百姓一样,大多是本地人。白天,鬼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占据了薛湖;天亮赶集的人回家,见大道两旁的粗柳树上挂满了日本人的尸体,才知苏北支队昨夜又掏了日本人的“窝”。谁家的人参加了八路军,大家心里都估摸个差不多,表面上谁也不说。
苏北支队的队长人称“冯小脚”,个儿很高,脚却小巧秀气。“冯小脚”是海
州人,老爹是盐商。冯小脚多次指派部下,夜入海州绑自己老爹的“肉票”,筹款
为支队买枪枝弹药,粗布衣裳,冯队长平素落脚在薛乡长家。薛乡长虽富甲一方,然正直爱国,“红心白皮”。
秋天的一个风高月黑的午夜,冯小脚遇害了。
苦生知道,这是自己亲二叔的儿子梦生暗里出的“勾子”。梦生入了维持会。
维持会的人整天鱼肉同吃着,“翠云楼”里混闹着,专干屙血的坏事。老百姓称之为“二窝鬼子”。前一天晚,梦生醉醺醺地过河,吹嘘“翠云楼”的凤娇何等美貌。苦生说:“花脏钱干脏事要遭报应”。梦生甩了苦生两耳光,掏出白花花的洋钱炫耀,“老子把冯小脚卖了;冯小脚真混,放着阔少爷不当,来干穷八路。”苦生听了,一身冷汗。
事隔三天,梦生也死了,尸首漂在水里。大家都猜,可能是酒醉落水。
苦生还是安安稳稳摆他的渡般,夜里躺在渡船上,看窑湾辉煌的夜景,长叹一声。苦生一闭眼,就梦见“冯小脚”拍他的肩头,亲热地叫他“小老弟”,那亲切的海州口音永远也难忘。梦醒了,苦生满脸是泪水。
入冬,苦生凿泄了渡船,随着苏北支队开进了洪泽湖。
渐渐地,大家把苦生忘了。
碾庄圩战役刚结束,苦生就回来了。苦生继续摆他的渡船,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钱无钱都可以过河。苦生老了,就将这摆渡的差事交给了儿子海州。
运河两岸的水草繁茂,夏秋两季许多无名的野花开放得姹紫嫣红。老苦生买了几十只羊,放养着。二叔也常拐着老腿来割草喂牲口。许多年过去了,二叔还感到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梦生的死和苦生是有关的,不过苦生和二叔谁也没把这题儿说透。
二叔在抑郁中死了。
苦生哭得悲伤欲绝。苦生为二叔捧了哀棍,摔了老盆,苦生替梦生把送老的这一套全做了。
(本文作者:徐景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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