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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忆趣: 院墙上开花的仙人掌(张辉)

那年我十一岁, 家里面最开始的那一片,很小的仙人掌,是我用一棵小花跟别人换来的。刚换来时它是那么的瘦小,柔弱,和我的巴掌般大小。它嫩嫩地,青青地,上面还布满了嫩绿的小刺儿。我生怕被它扎到,也还怕伤害到它。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把它埋进大花盆里,并把他放到院子里,早上第一缕阳光就会照到的地方。从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怀疑:就它这小小地躯体真能发出一大片来吗?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几十片?它瘦小的身体能承受住吗?

在那一年里,我每天都怀着异常渴望的心情去看它,看它是否已从带刺的地方钻出一小片来。可一直到了冬天也丝毫没有了迹象。此时,院子里的石榴树早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了,但仙人掌仍是青青的。寒冷的冬天已经来临,我担心它在外面会被冻死,就把它搬到了暖和的屋子里。依旧每天给它浇足水,只希望它来年能及早的发出一大片来。

在那段冰冷的日子里,外面时常还飘着些雪花,纷纷地而又悠然地洒向院子,把整个天地俨然变成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而此时仙人掌在温暖的屋子里倒是清脆欲滴,惹人喜爱。假以时日,当外面柳絮飞舞的时候,我就把它搬了出来。每天依旧是浇水。忽然有一天,我惊奇的发现,仙人掌上发出了一个小小地东西。我看了它许久,心里高兴极了。等夏天过了一半,它竟然已经发出了三片来,比原来那个要大许多。

后来,我对它的兴趣变淡了。一个月也难给它浇一次水,再后来,干脆就彻底把它淡忘了。它先是从院子里的黄金地段被搬到了墙角,真害怕碰到它,被它刺着。冬天也没那个雅兴把它端进屋里面了,随它在外顶着西北风的劲吹,任他迎着柳絮般的飞雪。而它每当冬天下雪的时候,总会被盖的严严实实,但从它支起的缝隙中依然能窥到它青翠的一面。

再后来的几年里,我脑海中全然没有了它的存在。一次偶然,我再次惊奇了。那个角落里横七竖八,一摞一摞的全都是嫩绿的仙人掌,足足有四五十片,大小不一,花盆外的地上还散落了些枯黄的东西,上面布满了犹如针尖般的刺。我想:那是严冬留给它的纪念吧!它却静静的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没过几天,母亲对我说,仙人掌在那个地方挺碍事的,把它扔掉算了。我确实也有把它扔掉地念头,可又狠不下心。毕竟它在我们家也有许多年了。我呆呆地看着它,我抬头看一下院墙,上面正巧有一个小台子。于是,干脆把它整个儿端上去,既不碍事,又不碍眼。看它究竟能长出个什么模样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端上了高高的院墙,内心真的害怕被它刺着。就这样,它便静静的横卧在院墙上了,平时如果不刻意的看它,是不会看到的。

我们这个地方,每逢夏天雨水就会很多,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场淅沥的细雨。有时,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看外面的雨,也是种享受了。一串串的雨落在地上,噼啪作响,然后,汇成一股,流向院外。一次看雨,无意之中我看到了院墙上的仙人掌,它仍是青青的,嫩嫩的。雨水顺着它的躯体往下流,下面的一片院墙湿漉漉的。母亲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切,嘱咐我,等雨一停,抓紧把仙人掌刨掉。时间长了,非得把院墙给渗倒不可。是的,也许早就该把这个放在什么地方都碍事又碍眼的家伙除掉了。

夏天的雨水很多,但总是雨过天晴。说干就干,等雨一停,我就拿着剪刀和小铁锨,爬上了院墙,准备来个斩草除根。当我用铁锨使劲一铲,才发现:仙人掌已透过花盆下那个小孔将根扎进了院墙的砖缝了,并且根系已十分发达了。我蹲在院墙上就在想:一个除了在大自然的恩惠下才能得到点水来滋润,平时绝对是要忍受干涸之苦的,这不起眼的,浑身长满刺的家伙,竟然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历经这么多年,不但没给冻死,且正以势不可挡之势奋发疯长。世间尚还有哪种植物敢与其相提并论!梅花能在风雪中开朵花,不知其能否能忍受干涸之苦;兰花是种娇小的家伙,不知其能否傲立与霜雪之中,而威武不屈,青翠动人呢?竹子会在泥土下钻出头来,而仙人掌可以在院墙上疯长,竹子恐怕也没有这种能耐吧!菊花也只不过是不屈于寒,无奈地凌霜自得后绽出朵朵鲜艳的花儿,让别人报以喝彩,投以羡慕之情吧!而仙人掌则在寂静狭小的地方能默默的生长,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浑身长满了刺,却从不主动进攻过任何人。想到这,我悄悄地从院墙上爬了下来,我已经不愿意打扰它寂静的生活了,就让它在那一丁点的地方,去迎接严冬,面对寒霜,直追炎阳吧!

去年春天。我再一次爬上院墙,想帮它剪去些早已干瘪枯黄的叶片。虽然已历经一个漫长的寒冬,它依然充满生机。有十几处已露出了新芽,扁扁地显得更嫩更绿,看上去,就像它们的父辈一样柔弱异常。还有些是长长的,上面像是戴上一座宝塔似的帽子,感觉好看极了。

那年放暑假时,我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了已有院墙那么高的石榴树,此时它早已过了那红艳艳的花期,只能望到一颗颗逐渐变得丰腴起来的果实了,而我居然发现了其中有几处淡雅的黄色。这棵石榴一向开红色的花,怎么今年会开出黄色的花呢?那黄色的花儿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特别高贵。我仔细一瞧:原来,是透过石榴枝干间的缝隙看到的黄色!对!那后面是……我急忙换个角度。真的,那黄色的硕大的花儿是开在仙人掌上的,我真的不敢相信。片刻之间,我跑到院子外,爬上院墙,这时,我才真切的看到了它,我不得不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了,是那仙人掌开出的花儿,十年了,整整在我家躺着,被抛弃十年的仙人掌,居然开出了,那让人心疼又心碎的鹅黄色的硕大的花儿。一共四朵,它们在太阳的照射下,花瓣坚挺着,晶莹剔透,五六瓣一起簇拥着。中心的花蕊也是鹅黄,只是稍微比花瓣颜色深一些。

我忽然想起春天看到的那些怪异的像戴着帽子的小家伙,竟然是它的花骨朵。真了不起啊!那有些臃肿的身躯能开出这些让人心疼的花儿。我再仔细看看别的地方,花骨朵还有六个,它在今年至少还要绽放六次。

十朵!十年!是的!它用了整整十年的光阴,终于绽放出了人世间最最美好的一瞬间。

今年,仙人掌又开了,那些花儿比去年的更大更鲜艳了。花骨朵也陡然增加到了二十五个,有的并排着,连连续续四五个,有的则藏在身体侧畔,害羞似的躲藏着。有一天,我用相机拍到了八朵一起绽放的情景,那八朵花儿争妍斗艳一般,黄灿灿地,直教人心疼的可爱。

此刻,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依旧是在畅想着明年啊!那些花儿一定会开的更多,开的更大,开出的那些鹅黄会更让人心醉。甚至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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