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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州旧事之十八:乞侠张俊科(张全刚)

  张俊科,邳城镇西惠家村人士。按张氏宗亲辈分,我得管他叫声叔。

    大高个儿,方脸,眼睛大而有神。年轻时候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走在路上,不认识的人肯定想不到,他后来会行乞。

  张俊科,绝对是个人物。提起他,莫说在邳城,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的地界,无论男女老幼,很少有不知道的。      

     说他是个人物,倒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炙手可热,也不是因为他财大气粗富甲一方,而是他那充满传奇色彩的行乞手段和经历。

  关于张俊科为啥行乞,众说纷纭。有人说他生性懒惰不务正业,也有人说他年轻时候大脑受过刺激,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我们且不去讨论这个,总之,打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开始行乞了。而且,这营生一直陪他到死去。是的,行乞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营生。

                                广播娘

    俊科叔原来是有老婆的,很标致的一个妇人。不过好像有点迂,整天神神叨叨的,我们小时候都喊她“广播娘”。听村里人说,她原来是戴庄那片的,有个孩子叫广播,后来不知道啥原因,就跑来西惠家。至于她究竟怎么就到了俊科叔家,而且还成了他的婆娘,我就不太清楚了。不知道是因为广播娘的迂,还是俊科叔生性暴虐好打人,反正广播娘就是经常莫名地挨打。

  其实,广播娘人很好,心地善良。不管见到谁,都是傻呵呵地笑,也从来不打骂小孩子。只是那会我年龄小,无端就地怕很怕她,见她来就远远地躲开。村里有哪家小孩不听话,爹娘就会搬出广播娘吓唬说,还哭,再哭叫广播娘来把你带走。这法子果然灵验,那小孩保准立马就憋住声不再哭,大气不敢喘,只是委屈地夹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地兀自抽泣。

  不知道在哪年,更不知道是哪天,也许是夜里罢,谁知道呢,广播娘突然就死了。咋死的,没人在意,也没人关心。没有伤心,没有葬礼,甚至连埋在哪大家都不甚知道。广播娘就这样,像一阵风,轻轻飘走了,无声无息。

   自此,俊科叔开始了独立的行乞生涯。

                                 赶大集

    刚开始那几年,俊科叔几乎从不去人家里行乞,赶大集是他的主要方式。

    老邳城有个习俗,就是每天早晨黒隆隆的都会逢集,等到八九点钟,该买的买了,该卖的也卖了,赶集的人就逐渐散去(我们这称为夜猫子集),集市也就罢了。

  每天一大早,俊科叔就会爬起来,早饭是不用在家里吃的,再说他也几乎不在家里生火做饭,大集的早点铺里啥吃的都有,这一点俊科叔比谁都明白。然后就拎个破口袋,咿咿呀呀地溜达到老街。一路上他就只管兀自地唱,反正也没人会在意他唱些什么。来到集市,他就往你的摊位前一站,大哥,我没吃的了,给一毛哈。有时候高兴,还会给你唱上一段。如若你不给,他是绝不会走的。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卖货的可扛不住,他站在摊子前,你的货还怎么卖哟。于是,五分一毛的就给他,赶紧打发走了事。

    俊科叔也不贪,多少你给点就行,把钱物塞进口袋里然后笑哈哈地去下一个摊位。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他的这种方式。只要他一到,不等他开口,就赶紧甩出五分钱或者一根黄瓜一个番茄,他捡起来就乐呵呵地走开,绝不耽误你做生意。

    乞侠的称呼,由此得来。

                            红白喜事上

    慢慢地,俊科叔不再满足这种五分一毛的小钱。他看中了另外一种又快又轻松的赚钱途径,那就是去红白喜事上要!

  附近几个村,但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啥的,俊科叔是必然要到的。喜事简单,他笑嘻嘻地到你家门口,从包里掏出几个炮仗(一块钱一挂的炮仗,他得解开匀五六家放),用香烟点燃,往门口一扔,啪啪啪三声响,这就是张俊科招牌。家主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肯定是乞侠张俊科到了。主事的就赶紧出门,准备给两块钱打发他走了事。他就牛眼圆睁,两边太阳穴青筋暴起,连连往后退两步,大手摆得像晚秋时节随风抖动的老荷叶,扯着嗓子作羞怒状,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是来道喜的,你拿钱干啥!唾星溅得那人满身满脸。这时候,这钱,俊科叔是绝不会接的。

  然后,笑呵呵地先到记账的桌子上,摸出五十块钱,笑着说,大兄弟,这是我给的贺礼,别嫌少啊,记上记上。这才转脸跟主事的说,大兄弟(天知道家主姓啥叫啥跟他啥关系),恭喜恭喜啊,你看今儿个咱家喜事,乡里乡亲的,我怎么能不来帮忙呢是吧。说着,就从腰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围裙系上,那动作,简直像老师傅那样娴熟。忙不迭地往主家跑,这一头那一头地瞎忙活。别说,那情形还真的挺像家主请来的亲朋。

     这情况,任谁也不好再赶他走了。过会,就赶紧差人给饭给酒。俊科叔酒足饭饱,用那老荷叶般的手抹一把油光光的大嘴,也不走,嘟囔道,大哥,你看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反正的闲着也没事,就在那不停地唠叨个没完。直到主事的从家主那里要来他刚才上账的五十块,另外还得再加个三十五十的,塞到他手里,俊科叔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心满意足。

  要是白事,俊科叔主意更多。走老街买两毛钱的火纸,夹在腋下。到办事那家人门口,鼻子一把泪一把,哭得那个伤心,真就像是他自己死了亲人。你说,哪家能赶走一个吊唁的人呢,不管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单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没法开这个口啊。

    如法炮制,不一会,他就又是钵满盆圆满载而归。

  不过有一次,俊科叔失算了。那天,艾山西村有户人家办丧事。跟往常一样,俊科叔走的还是老路子。饭罢,他就在那磨叽,等主事的人退钱。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眼看这天就要黑了,这可咋整。他急了,里里外外地找那个主事的,好容易找到,唯唯诺诺说,大哥,我刚才那钱......那人明知道他啥意思,故作不懂,刚才啥钱?就上账的钱。你是不是来吊唁的,是啊。账上了,饭我们也管了,两清。

    这下俊科叔傻眼了,慌里慌张陪着笑脸跟人家商量,好话说了一箩筐。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那人才把他上账的钱给他。其他的,一分没有。这是俊科叔行走江湖遇到的唯一一次劫难,从此,再不去艾山西村。

                                乞侠之死

    平时冷一口热一口地吃饭,俊科叔的体质就不太好, 再加上年岁也大了,人不再能扛病。那年,一场病就把他带走了。俊科叔膝下无子无女,年轻时候收养了一个男童,取名银行。银行很孝顺,亲儿子一样,把俊科叔风光下葬。

     据说,俊科叔死前,留给银行一大笔钱,得有二三十万。银行还按照他的嘱咐,在家里的后院挖出来一个藏钱的罐子,里面有好几万现金,不过,大半都烂掉了。拿到老街的信用社去兑换,结果损失了不少。

  俊科叔走了,跟广播娘的死一样,波澜不惊。在大部分人眼里,就只是死了一个乞丐而已。而于我,那也是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啊。其实,俊科叔也挺可怜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终日衣衫褴褛,孤苦伶仃,被人嘲笑,完全没有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尊重。乡下人应有的淳朴,在他身上丝毫不染。

    人呐,各有各的活法,对于俊科叔,我不想做更多的评论。就是有时候想起他,心里会有隐隐的酸楚,一阵阵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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