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王蒙先生好像说过,人世间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吃饱了撑出来的,一件事是饿出来的。四十年前我大约只是懂得一点饿的常识,现在我似乎又只知道一点吃饱饭之后的东西。
对于上小学三年级的孙子最犯难的两件事,头一件是吃饭,尤其是早晨饭,说什么也不愿吃。第二件是 读书,他妈妈打着骂着,也不愿意去摸书本。这又让我想起高尔基的那句名言:读书就像趴在面包上一样。
老实说,从前一般人吃饭顶多想再要一点“盐味”(邳州土话:配饭的菜),或许是穷日子过的时间太久了,已养成习惯,我至今吃饭,桌子上能有一个菜,就满足了 ,老伴要多做,我一再说:“你们想吃,就多做。不管什么菜,我有一样就行”。因为我始终认为,为了吃,去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不值得,即使是别人的。
大约是后来多跑了一些路,多读了一点书,才发现我们中华民族的吃文化竟是那么的高深、精湛,甚至是我们中国人的一大骄傲。在这吃文化中十之八九又讲的大都是和酒有关的菜,至于什么“八大菜系”、“十大菜系”,什么“山东风味”、“淮阳风味”、“四川风味”,什么“寺院菜”、“官府菜”、“宫廷菜”等等等等,在我辈看来,都和玉皇大帝的筵席或者王母娘娘的盛宴差不多,距离我们何止十万八千里。也都只能留给那些一年吃掉多少个三峡大坝的公仆们去享受吧。
回想年轻时初去北京,有一天在王府井闲逛时,忽然看见一个大牌子《北京烤鸭店》,我的眼睛顿时一亮。那时和平门还没有烤鸭店。这很可能就是当时北京最大的、唯一的一家(上个世纪70年代初),反正在我当时的常识领域里知道,外国洋人到北京,总要逛长城、看故宫、吃烤鸭……我那年也只是路过北京,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后来推测,当然还是年轻、无知、好奇,那天就像平常肚子饿了,进饭店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一样,毫不犹豫的就一直走了进去,当时我是穿着一身新衣服,大约没感到自己寒碜。可当我一进门,扭头向大厅里一看,哇!那所有的大圆桌子上都摆满着各种各样美味菜肴的大盘小盘、大盆小盆,所有的桌子上都坐满了最时髦的达观贵人、太太、小姐,这种场面从前只在电影里才见过。我直如一条地蛆般赶紧退了出来,走出门外,松了一口气,才看清大门那边停放着许多小轿车。这真让我这个乡下穷小子开了一回眼界,总算我在北京也“进过”《北京烤鸭店》。
自从能够吃饱饭这些年,吃饭再也不成问题,自己虽然对于吃的兴趣不大。但看见那些喜欢吃、讲究吃 的吃货们,能把吃当成一种艺术、一种爱好,也还是从心里认同的,人,各有所爱嘛。比如大作家汪曾祺先生,不仅文章写得好,菜也烧得好。一道很普通的家常菜,经他的手一摆弄,或者经他的文字一描绘,立马就成了一道美味佳肴。这位自诩“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的美食家,确确实实把吃这个极普通的玩意,变成了一种极其高雅的美学。
说起美食家,就让人想起香港的蔡澜先生。在蔡先生面前,汪曾祺先生的吃,只不过是家常的吃,平民的吃,不客气的说,汪先生辈只能属于“下里巴人”。我说这话,很可能有人不服气,无奈之下,我只好在蔡澜先生的书中随便抄一段:
泡是泡菜,以韩国人的金渍做得最好,天下最最美味的金漬,则只能在朝鲜才找得到。他们用鱼肠、松子夹在白菜中,再加大量蒜头和辣椒粉,揉过后放在一边。这时把一个巨大的水晶梨挖心,将金漬塞入,雪中泡个数星期,即成。
酪是芝士,在意大利北部的原野上,草被海水浸过,带咸味,羊吃了,乳汁亦咸。做出来的芝士,天下无双。
意大利的庞马火腿生吃,最好是到意大利乡下,一张餐桌坐在果树下,火腿端来,伸手去摘头上的水果一齐吃,才是味道。
鱼子酱则要抓到巨大的鲟鱼,破腹后取出,下盐。太多盐死咸,太少盐会腐坏。天下只有五六个伊朗人会腌制。吃鱼子酱,非吃伊朗的不可,俄国的不可相信。但也只有在伏尔加河畔,才能吃到生的,盐自己加,一大口一大口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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