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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章回:转正(刘夫胜)

我1975年参加工作。做过水利工程员、绘图员,在社办砖厂磕(手工制作)过砖坯,在乡办综合厂做过会计,在乡供销社和公社业余剧团做过美工,后来到乡电影队做放映员、电影管理站站长、还先后到三个乡镇文化站任站长。

参加工作之初,我是没有工资的。每个月只发九元抵工钱,也就是把九元钱交给生产队,生产队才给记工分,就算在生产队出全工了。在综合厂当会计时每个月领到18元工资(九元交生产队,个人得九元)。直到土地承包制以后,我有了自己喜欢的职业——电影放映员,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工资。那时电影放映费要乡经管站统筹,每年分年中和年底结算。所以我们的工资报酬也是一年领两次,上半年领一次,年底领一次,这样零钱聚总钱,我们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对于当时的工作,我是心满意足。做什么都觉得有干劲、有前途,根本没有考虑过什么临时工、集体工、合同工、正式工什么的。直到我被任命为乡文化中心站站长时,因为工资报酬问题才引起我对自己的“身份”问题的重要性产生了兴趣和警觉。

当时文化局和乡里商定,我转任文化站长之后,原工资渠道不变另由文化局每月再补40元。谁知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我只领到文化局的40元,而乡里的那部分就没了动静。 

我找到乡有关领导,乡领导说这事得找文化局。我跑到文化局,文化局领导觉得不可思议说:这事原本都协商好的,怎么能这样处理呢?要我再找乡里。我又找乡里另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领导让他给我在有关领导面前说说好话,把工资如数发给我。那位领导也犯了难说,你要是正式工他们就不敢随意扣你工资了,你这是临时工他高兴就给不高兴就不给,你有什么办法?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工作还分三六九等,我不是正式工,所以工资就得不到保障。在我们同行之间有的已经给“断奶”(停发工资)了。有的临时工花费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蓄去买户口也就不足为奇了。因此,转正也就成了我的奋斗目标,也是有着和我同样遭遇的那一代人的梦想。

为了我的工资问题,文化局领导又分别找到乡领导协商,我也是急眼了还差点和有关当事人干架,最后还捅到了县委宣传部这才引起党委政府主要领导的重视,最终才得以解决。 

1993年省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要在乡镇文化站中录用一批优秀文化干部,也就是说我们有转正的希望了。但要求很苛刻:一是必须是在职的文化站长或副站长,年龄不超过六十岁的;二是文化站建筑面积必须达到500平方米以上的;三是所在站或本人必须是受市(县)级以上表彰的先进个人或先进集体的,并且只有五个名额。按照上述要求,我们全市共有十一名符合转干条件的,我有幸也在这十一个人之列。当时那种兴奋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接下来就是要进行政审、文化考试、体检、群众评议等诸多程序把关和打分,通过人事部门的审批择优录用,最后才能办理农转非手续,那样我们的身份也就能变为“国家干部”了。

得到这个消息,我们所有的文化站的工作人员都是奔走相告,仿佛是我们每个人都能转正似的。没有嫉妒、没有不平和怨气、更没有相互拆台,有的只是相互鼓励和道贺。这一方面体现了作为文化人的高尚品德和道德风范,再者大家一起公平竞争也是一种乐趣。有几位年长的老站长当即表态,这次转正充分说明了党和政府对我们工作的认可,不管我们之间谁转正了,都是我们的喜事。凡是有资格考试的也是我们行业的佼佼者,我们都要为他们鼓劲、加油!

当然在暗地里竞争还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靠山,也不抱什么希望。何况在我们十一个人当中,有两名老站长分别获得省劳模称号和省里表彰,其他人不论资历和条件都在我之上。所以我就把我的想法如实地向镇分管领导(户书记)作了汇报。谁知他听了我的汇报之后说:“这是好事啊”!然后他又帮我分析道:“五个名额,你们有十一个人够条件的,说明你们之间竞争还是蛮大的。既然大家在一起竞争,转你也是转转他也是转,这个老刘你要努力争取。”继而户书记把我叫到一把手王书记的办公室让我把有关情况向王书记汇报了一遍,王书记一听连说了三个“好”字,并当即拍板,给我放假复习备考。最后他还嘱咐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另外他当即和户书记约定,下午就到市里向有关部门了解一下情况,帮我争取支持。这件事值得让我记一辈子,我真的很庆幸我遇上了他们这样善解人意的好领导!

在复习迎考那段时间,我的神经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自从从学校毕业之后近二十年就没摸过书本,现在又要重温学过的东西,真是有点不适应。面对那些公式、定理以及那一串串数字,都有似曾相识感觉,看着是在看书、复习,可心不知早飞哪去了,要让背下来真的是勉为其难。

为了能静下心,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还在恶补;白天怕人打扰就一个人躲到漫湖里进行“加温,”反正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迎考”这件中心大事上。

在考试的头一天,我们十一个参加“投考”的人在文化局丁科长的带领下,奔赴徐州市委党校参加考试。到达徐州的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人举行了一次考前聚宴。餐桌上,我们不知是激动还是觉得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应该放松了,竟有两位老兄喝高了,到了第二天临上考场时还醉意朦胧的......

还得说一下测评。测评就是市里考评人员到有符合参考人员的乡镇组织有关人员(不低于30人)参加的、为参考人员进行打分的过程。这个过程很关键,如有人在其中作梗,很可能起到一票否决的作用。在对我考评的当天,镇里主要领导专门安排镇里组织考核的领导:“刘站长这次考评很重要,要确保不出问题,最好让有关人员回避一下。”正是他的这一安排,考评在不声不响中进行的完美无缺。回想到这一幕真的让我泪奔。

为体现公正,在人事局和文化局领导的监督下,我们到新沂某部队医院进行了体检,体检结果也是最后才公布的。

通过层层考核和把关,我和另外四名幸运者如愿以偿转了正。还有六名站长,包括原来曾受过省里表彰的两位老站长均因年龄偏大体检不合格而未能转正。可是他们并没有显得失落和不满,还是给予我们转了正的人以祝贺和道喜。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那一批转正的人员(据说也是最后一批)和没有转正的人员大部分的都退休了。欣慰的是,退休后转正的和没有转正的待遇是一样的。

回想起转正的过程以及我们所走过的路,所谓的“转正”,虽然令人刻骨铭心,其实不过是我们人生的旅途上的一个标记罢了。

(谨以此文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历任乡镇及局领导,你们的信任和理解我将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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