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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封的农具:碌碡(许广洲)

碌碡,当时我们村里人多称为律石(方言读音,具体字的写法暂不详),为圆柱形石磙子,是农民用来打场脱粒的工具,大多是用花岗岩、石灰岩等硬质石材加工而成的。其加工工艺跟加工石磨等相似,工匠从山中把石材开采后,便根据用途进行加工,使用的工具也较为简单,只需锤子和钢錾两种,一手攥着钢錾斜戳石面上,另一手举起锤子敲打錾顶,多余的石块就会被一片片凿掉,将石块逐渐凿成圆柱形,圆柱一头大,一头小,以保证碌碡转圈打场时顺利拐弯。然后在石磙两头分别找出中心点凿出约十公分宽长的凹槽,深六七公分,用于镶嵌铁制轴碗儿,镶好后一个合格的碌碡就诞生了。

人们刚买到的碌碡,只是一圆柱形石滚而已,还要按上木质的碌碡廓子才能使用。先用融化的白矾将铁轴碗儿固定在两头的凹槽里。木匠打制的碌碡廓子皆为硬质木材制成,前后横框较为瘦小,宽和厚不过十多公分,两侧顺框较肥大,厚近二十公分,宽十多公分,大面朝外使用,中间对应安上耐磨的硬木隼作为转动轴,隼头皆顶在轴碗儿中心,前面两头拴上绳索,用力拉动碌碡就向前滚动了。

记得当时使用过的碌碡有两种:一种是带楞的碌碡,浑身均匀地布满着凸起的棱、凹陷的槽,一头大一头小,主要用来打场。一种是磙子碌碡,周身细腻光滑,两头一般粗,直径较小,但长度大。主要用来轧地保墒。

碌碡的主要用途,就是秋季打场(碾场)或压地,每当夏秋收获庄稼,农民将庄稼穗头收割到场里,特别是带穗儿带角儿的庄稼,例如大麦、小麦、高粱、玉蜀黍(玉米)、小蜀黍(高粱)、谷子以及大豆、绿豆、豇豆等,要先摊开晾干,再一场一场的用碌碡碾压,让庄稼粒儿与秸秆儿分离。一般是套上毛驴拉碌碡碾压,还有的套上牛或骡马拉碌碡碾压。因条件所限,有时使用人工拉动碌碡。

牲畜碾场速度要比人工拉拽快许多。人工拉拽碌碡,绳索要略短些,使用牲畜牵引拉拽,绳索就要适度长一些,因为大牲畜的行进速度较快,绳套太短,碌碡滚动的惯性,一旦停下脚步,极易碰伤大牲畜的后腿。碌碡除了秋季打场碾压脱粒外,在许多冬春大风较多的地区,收秋后都用碌碡把耕过的土地碾压一遍,把松软的土地压实,用来保持土壤里的墒情,确保明年开春种地湿润,苗齐苗壮。我们家乡多是开春碾压麦田,将冬天冻松软的蓬起的土壤压实,以保墒。

碌碡,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早在南北朝时期就有使用碌碡的记载,北魏学者贾思勰所著《齐民要术》中,关于碾打小麦和青稞等脱粒的注文,曾曰:治打时稍难,唯伏日用碌碡碾。” ,唐代名诗人陆龟蒙所撰论述农具之书《耒耜经》中,记述了四种当时曾经普遍使用的农具。被誉为我国犁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唐代《曲辕犁》,记述的最为准确详细,是研究古代耕犁的最可靠文献,历来受到国内外学者的重视,其中有云:耕而后爬,渠疏之义也,散墢去芟者焉,爬而后有礰礋焉,有碌碡焉。自爬至礰礋皆有齿,碌碡觚棱而已,咸以木为之,坚而重者良,江东之田器尽于是,就有关于碌碡的记述。宋代著名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诗之六中云:骑吹东来里巷喧,行春车马闹如烟。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说明宋代,碌碡已被广泛应用,几乎家家都有,收秋碾压打场,闲暇时戳立门前,成为拴牛的石桩。作为农民夏秋季打谷碾场主要工具,碌碡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历史上,碌碡可文武双全,不但可作为农具使用,还能与将士们一道英勇杀敌,跟随滚木礌石一起御敌,势不可挡。《金史·赤盏合喜传》中就有记载:龙德宫造炮石,取宋太湖、灵璧假山为之,小大各有斤重,其圆如灯球之状,有不如度者杖其工人。大兵用炮则不然,破大硙(石磨)或碌碡为二三,皆用之

夏季打场时,牵牲口的人站在场中间摊着的庄稼上,长长地放着缰绳让牲口拉着石磙子溜圈转着。石磙子吱妞吱妞的声音,响在火热的正晌午时分,显着特别清脆而鼓噪,一部分人在这响声中倍感疲惫,无精打采,昏昏欲睡;一部分人在这响声中听到了希望,精神头越来越大,不是拿杈子去翻场,就是拿着扫帚扫场边儿。

麦收季节的活儿通常要忙上一个多月,碌碡暂时结束了它的使命,又被人们推到场的一角,静静地呆在那里,等待秋忙季节的到来。

    装上碌碡廓子的碌碡                    驴拉碌碡打场

碌碡可是有闲有忙的农具,一年只忙碌一两个月,大多数时间闲置场边。千百年来,与农民兄弟相依为伴,长相厮守,不离不弃。随着农业迈进了机械化,让碌碡失去了用武之地,闲置一旁,走下了历史舞台。场院里的石磙子这些年逐渐派不上用场了,没用了的东西放到那里都显得碍手碍脚。好事的孩子们干脆把许多石磙子往村边的沟里推,专门去看它那翻转滚落的样子,去听那震耳的滚落时的声响。

记得小时候,孩子们对碌碡最感兴趣的时候,是它卸去了框架,摆放在场上的时候。这时它可以让孩子们随意玩耍,给孩子们增添了不少欢乐。有时小孩子们骑在石磙子上玩过家家的游戏,一边骑着磙子左右晃动,一边唱着儿歌:咯噔咯噔骑磙嘞,半路碰见你婶嘞;咯噔咯噔骑骡马,半路碰见你大妈……”

大一点的孩子则轮流着来推磙子,看谁推得快推得远,看谁能推着磙子上坡;有的孩子站在磙子上用脚踩着滚动,就像杂技团演员耍杂技一样,看谁的技艺高,看谁玩出来的花样儿多。

农闲时间,特别是春、秋季有月光的夜晚,孩子们在空旷的场上玩耍,往往组成两对人,将场上两个碌碡推在场中间,相隔一段距离摆齐,围绕两个碌碡外圈比赛看谁跑得快。他们唱道:大刀砍,碌碡眼,河南崖,由你捡,捡大的,捡小的,单捡你们会跑的,唱罢一队出一人,绕碌碡开始追逐赛。孩子们争先恐后,往往跑得浑身出汗,不亦乐乎。一个个碌碡在这看似平常的日子里,为农家带来了丰收喜悦,也给孩子们增添着生活的乐趣。

   孩子与碌碡                        跟着拉碌碡大人的孩子  

碌碡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生活,有一天,我们的孩子们只能在博物馆里睁大惊愕的眼睛,追寻曾经的故事,老牛拉碌碡的那咿呀咿呀的音符也已经飘在历史的云烟里。但是碌碡是有根的,它的根扎在乡下,扎在世代人们的记忆里。它让我们的子孙能寻找到它的根脉,体会到他们的先人曾经的劳作、奋斗、爱和人性的温暖,触摸到那些流逝的岁月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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