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探奥：娇杏对贾雨村究竟回头是两次还是一两次（徐景洲）

甄士隐的丫头娇杏摘了花正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便细细打量了一番，小说先写她眼中所看贾雨村之不凡相貌与贫寒穿着，然后写其心理活动，判断他是一个“必非久困之人”。青春少女，见到如此男子，难免“才子佳人”式一见钟情，“如此想来，不免又回头两次”。真是一步两回头，三看而不足。贾雨村“见他回了头，便自为这女子心中有意于他，更狂喜不禁”。

娇杏的心里活动，贾雨村看不到，只能从心理变化的外在形式的“两回头”上，猜想娇杏喜欢他，而且不是一回头，是两回头，加上原来隔窗正面那一看，就是三看，因此就不是一般的喜欢，贾雨村所作的“心中有意于他”应该说是有根有据的合理推断。而此时，他正处于贫困落魄境况，有女子如此钟情于他，可见他的魅力，也可能女子的喜爱，让他“喜不自禁”的一见钟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从而念念在兹，为之后任官后轿中看到娇杏而娶她，埋下伏笔。

可以说，这“两回头”彻底征服的贾雨村！是啊，好奇也不过一回头，一个女子两回头看一陌生男子，不是一见钟情，传递爱意，又是什么？

但梦觉本与程本皆将娇杏的“两回头”改作“不免又回头一两次”，成了不确定的动作。也可能两次，也可能一次。其实小说是以第三人称的全能视角描写的，不是从贾雨村的眼光来看的，所以，回头的次数在作者的心里是确实的，而且明确两次，恰恰更能表现娇杏对贾雨村印象深刻，怦然心动。改成“一两次”，就有了一次的可能，显然不如两次，而且叙述的不确定性，在这里，反而有损于人物形象的塑造，有减于人物特殊情感关系的营造。因为若回头一次，就未必是感情那么强烈了，很可能只是出于好奇，正面抬头看时没看清楚，又回头看一次。而有好感，则才可能回头看一次不足，又看一次。更重要的是，两次回头，就容易被对方察觉，等于是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钟情，以及表达好感意愿的强烈，是在加强传递这样的信息给对方。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贾雨村时隔很久之后，还是印象如初，一眼便能认出来。这两次的铺垫，显然是一次也不可少的。梦觉本与程本的妄改无疑是不通风情的冬烘败笔。更何况，在下面的情节中，程本写贾雨村中秋望月感怀作诗之前有个交代：“原来雨村自那日见了甄家丫环曾回顾他两次，自谓是个知己。”在这里，又写明娇杏“回顾他两次”，更与前述的“一两次”自相矛盾。

更为有力的证据是，中秋夜贾雨村对月有怀口占一律“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诗中的“行去几回头”指的就是娇杏走时的回头次数。“几次”，当然不是一次，至少也是两次，所以，用“一两次”当不如“两次”回头更准确、形象，而且更能表现出娇杏的一见钟情。当然，这两次回头也皆为贾雨村所见，所以在他的诗里才会有“几回头”一说，而“几回头”给人的感觉，总在三回头之上，这也是自作多情的贾雨村的夸饰之词。

蔡义江先生在他的《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一书中，谈到这首诗时说：“甄家丫环房中的陌生人，感到奇怪，回头看了他一下。”更是将程本的“回头一两次”改成了“回头看了他一下”，即一次，更是将错就错，错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