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故乡的路（作者 陈晓）

故乡留在我记忆中最清晰的是那条小路。

小时候听爷爷说，从前我们家很穷，只有古淤泥河滩面的几亩簿地。没有钱再到庄子里买块地皮造房子，于是太爷爷就带着爷爷每天用独轮车从河滩里推土在我家地边垫了一方高台子，造了几间草房一家人栖风遮雨。

我们家孤零零地在村子的东南角离村庄有半里地。每天要到村子里去挑水、磨面，于是从我家到村里就自然踏出了这一条蜿蜒的羊肠小道。

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家的宅基很高，每到夏秋雨水成灾时，我们家就成了一个孤岛与村子完全隔断了，那一条小路也淹没在水下，水少的时候，还可踏着齐腰深的水凭感觉在那一条小路上试探着走过去，水大时，爷爷要用几捆秫桔和几根木棒制成个筏子摆来渡去，我那时不知愁滋味，只觉这样很惬意，巴不得洪水总也别退去。

七十年代搞旱改水，我家门前的古淤泥河被捞底加宽，又开挖了几条疏浚的引水河，上洪水摆筏子的情景才没再发生，但连降几天暴雨，我家与村子连接的那块田里还会积水，小路依然会时常淹没。我刚上学时，遇到洪水淹路，父母亲要驮我趟进水小路去村子里的学校，那时是大集体，父母要出工干活。因而放学就不能及时来接我了，好多时候放学后我就在庄子里同小伙伴们玩耍，等大人收了工才能来接我回家。

有一天放学，我见水有些退，就壮着胆子把鞋子、裤子脱下来装进书包举过头顶试探着趟着水往家里走，小路经过雨水的多日浸泡，原本硬硬的路基变得很松软，我的脚小腿细老是往泥里陷，颤颤悠悠拔出了这只脚那只脚又陷了下去，我很后悔不该这么大胆一个人趟水，心中一害怕，脚下一打滑，扑通一腚坐在了泥水里。还好水刚好顶到脖子。我举着书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然而，此刻大人们都到北湖的地里挖排水沟去了，附近没一个人。就在我嚎哑了嗓子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人大声呼唤我的乳名，让我别怕坐着别动，并迅速趟过来连泥带水地把我抱在怀里。我回过神来，仔细瞧原来是当饲养员的三大爷。

三大爷与我们家是表亲，与父亲一起读过私塾。把我送到家里，安慰了我一番他又回去喂牛去了。晚上三大爷又来了，把爸爸妈妈很数落了一顿，说，你们不得闲也给我吭一声，我怎么也抽个空把孩子驮过来！这到处一片汪洋的，今天要不是孩子命大，一口水呛死了，你们哭都找不到地方！从此我再放学就去牛场里找三大爷。把草料拌好了，把牛牵回槽慢慢地咀嚼，他就送我回家。趴在三大爷那黝黑黝黑的脊背上，我安然的涉过这一条洪水淹没的小路。

三十多年过去了，许多儿时的记忆都己淹没在了岁月的风尘里，工作生活在异乡，故乡的许多景物在脑海里也日渐模糊，但唯独这一条小路却总也忘不掉。许多时候我在梦里会有一种颤抖着走在一条不知深浅被水淹没了的小路上的恐惧感，惊醒了以后，眼前就又闪过那条小路和三大爷那黑黝黝的宽大脊梁。

今年夏天，我乘出差的机会让司机拐了个弯回了一趟阔别多年的故乡。故乡的一切让我感到陌生，仅仅是二十年的时间，人口的剧增，我家与村子中间的那块空地己建满了房屋。房屋很高大漂亮，纵横成排配套了下水道，再也不用担心雨后会水漫道路了，看到这一切巨变我很欣慰，但欣慰之余心中又生长出些淡淡的忧伤，那一条铭心刻骨常在梦中的弯弯小路永远地湮灭了，它曾经给我留下过多少欢乐和启迪啊。

我去看望了三大爷，三大爷已经老得弯腰驼背了，但精神很矍铄。他丝毫不提当年曾一次次驮我走过那段艰难路程，反而记忆犹新地一个劲地夸我，那时我就看你这孩子肯定能读书成材，那么小的年纪跌倒在水里楞是两手举着书包没让一页书沾水，难得，难得啊。面对三大爷的夸奖，我有一种愧疚感，故乡啊，您给予我那么多，而我为您做过什么呢？

车子出了村上了宽广的高速公路，我依然沉浸在那却之不去的故乡情节里。我在心中默默自励，故乡的小路啊，我会永远记住你，请您放心我会扎扎实实地走好人生旅途的每一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