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难得见到鸟。邻居孙大爷爱鸟,每次肩挑两只用青布裹成小黑桶式样的笼子,荡悠悠出门,像挑着没满月的婴儿一样小心。鸟市上的笼鸟与名猫、金鱼、细瓷之类的精品放在一块出售,大方得失去了自然赋予的鲜活灵秀之气。我们这里更难得见到飞翔的鸟。
在郊外能见到鸟,我在一个清晨就与一只笼鸟相遇过。那天我穿一件与彩霞般艳红的风衣,我穿着那色彩与朝阳赛跑。晨曦有股让人心动的力量。鸟在掀开的青布帘中跳跃,在我凑近它的那一刻发出十分欢快畅的鸣叫。笼子挂在一棵树残留的枝干上,显得有些飘零。这是只活泼美丽的小鸟,翠绿色的羽毛、淡黄色的喙,小巧灵活的爪子,处处显示着生命的生机。
不远处,鸟的主人向我和鸟走来。不知因为什么,他吆喝着要我离鸟远些、再远些。我诧异于老人的态度。我说我与鸟很谈得来,说着笑嘻嘻地欲与鸟接吻。没想到他一把把我扔得老远,他压低嗓子吼道:"走开,姑娘,你的红衣裳会吓坏它的!"
这不可能!鸟儿怎会害怕我这热烈奔放的青春之色?望着老人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一向执拗的我并未与他争论什么,只得转身离去。老一辈人的理由总是最充分最有说服力的。
我们许多人已习惯于鸟笼子般的境遇,大多缘于年少时没来得及飞。鸟儿最初都是向往蓝天的。当许多念头居于笼中,当翅膀飞不动的时时候,便有了蜗居的无奈和离恨蓝天的叹息。但几乎每个人都能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一个穷汉或许因为午餐里有一块肉而感到欣慰,因为另一个穷汉饿得已经走不动了。我想鸟的主人说鸟"怕红"就是他的生活方式,对待儿女的方式。
这使我想到小枚,一个快乐的小人儿,她是我表姐的独生女儿。小枚自考上徐州美专之后,腔调就变了。我那次见到他印象极深,他穿着一件水绿的羊毛衫,下配一条鱼白色的牛仔裤,好一只活泼的开朗爱说爱笑的漂亮鸟。她团着小嘴说:"家乡简直就是一个没穿衣服的穷汉,太缺乏树了。"
"树之不存、鸟将焉附?"小枚振振有词,妙语连珠:"我们对树独衷'大刀阔斧',树总是被清除的对象。我自然心存城市宏伟规划蓝图,对一排排高大的树木倒下去感到十分惋惜!古老的南京城,树的专家们用心良苦,把道旁法国梧桐树设计成'朝天歌'。树们昂扬的姿态将堪称'火炉'的都市之夏,衬托得凉爽怡人。据说,新街口的法国梧桐树上,建立许多鸟的家庭呢。我真为那里的鸟儿高兴。哪像我们这里,能飞的都背井离乡了。"小枚这样说着,已经气喘吁吁了。
小枚那样骄傲,当然要飞,毕业后不再回来。表姐那天找到我说:"你与她是同龄人,写个东西给她,或许有用。"有一个时期,我真想写信给小枚。但现在决定不写了。小枚是放回蓝天的小鸟,她是自由的。不知表姐生我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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