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退休教师，在我数十年的教育生涯中，我常常被学生所感动。
十八年前的教师节，令我难忘，令我感动。这种感动一直深深地珍藏在我的心底里。每逢教师节我都会不由得想起。当年我欠同学们一声道歉，一个感谢，至今难以释怀。那是2003年的九月，我们学校的女子毽球队代表江苏省去宁夏银川参加全国民运会。9月1号晚我们坐上了由南京开往银川的火车，一路上大家异常兴奋，久久不能入睡，大家对神奇的宁夏充满着期待。我的脑海里也不时地蹦出：塞上、大漠、孤烟、长河、羌笛、胡笳等一连串的关联词。“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这首被欧阳修称之为“穷塞外之词”的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中的诗句，我还能断断续续背下来，意境中满是凄清、悲凉的画面。
火车进入宁夏。放眼窗外，天空湛蓝如洗。远处的羊群在广袤的旷野中，像团团云朵，飘逸在绵亘蜿蜒的山坡上、清澈逶迤的溪流边，就像散落在绿茵毯上的白莲花。遥远的村庄，炊烟袅袅，回族牧人悠然自得的赶着归家的羊群，一幅祥和、静谧的塞外风情画！眼前美丽的“塞上江南”宁夏川，它彻底的颠覆了我原来的认识。到达银川后，我们住在运动员村，根据代表团领导的要求，我给运动员开了个会，首先是提高责任意识。我们代表江苏省，肩负重托参加全国比赛，要有大局意识；其次是强调安全和组织纪律，运动员不准擅自离开驻地，外出必须向我请假。
运动会9月6日——13日，赛期 8 天，运动员每天要打两场比赛，每场球打的都很艰难，大家压力山大。我也满脑子想着比赛、小组出线。9月9日上午打完比赛，我给运动员们讲，下午我们队轮空，大家好好休息，恢复体力，争取打好第二天的比赛。下午三点我去运动员宿舍查寝，发现宿舍里的六个人都不在，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们还没回来。我想她们一定是去市里玩了，顿时紧张起来。运动员村在城郊，距市里还很远，交通当时也不是很方便。想她们都是女孩，年龄又小，初到银川，人生地疏，不懂银川的风土人情，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她们又没有手机，也联系不上，我当时是又急又气，忐忑不安。我想到了报警，又担心报警影响不好。我左右为难，焦急万分。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回来，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想如果等到五点还不回来，我再给代表团领导汇报。我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踱步，不时地看着手表，各种猜想随之而来，心急如焚，烦躁不安，似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将近五点的时候，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她们冲了进来，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她们一见到我，惊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此刻我竟在他们的房间里。我迎头就是一顿臭骂：你们跑哪去了，无组织无纪律！队长夏丽刚张嘴想辩解，“我……”“你不要讲！”我大声呵斥着，把她的话堵了回去。“你作为队长，你的职责是什么？早把纪律忘到脑勺后了，回学校后一定要严肃处理！”我越说越气，“你们是代表着江苏省来比赛的，不是代表学校，你们的责任感哪去了？万一出了事，万一崴了脚，影响了比赛……”队员们从来没见我发过这么大脾气，都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吭声，大气也不敢出。一阵“暴风骤雨”过后，队长夏丽带头承认错误，检讨了一番，然后每个人都按队长的话检讨了一遍。看我渐渐消了火气，这时夏丽拿出了从一进门就藏在背后的一个黑色塑料袋，几个运动员围着我又嬉皮笑脸地说：“老师，你猜袋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仿佛刚才批评的不是她们。我气得也没搭理。夏丽慢慢地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大蛋糕盒，打开盒盖，蛋糕上赫然写着“祝老师：教师节快乐！”的几个红色奶油大字，并画了鲜艳的图案，非常漂亮。我一下子怔住了。夏丽接着说：“明天就是教师节了，如果在学校，庆祝活动一定很隆重。我们就想着去给老师做个节日蛋糕，在这给老师庆贺一下。”说着又低下了头，嚅嚅地说：“请假又怕你不准，所以我们就擅自去了市里。因为找不到路，跑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做蛋糕的店，我们等着做好后就急急忙忙的往回赶，想给老师一个惊喜。”然后抬起头，双手捧起蛋糕说：“请老师收下，这是我们学生的一点心意。”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们知道违反了纪律，请老师原谅，我们保证下不为例！”听了夏丽的一番话，我当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很感动。平时我觉得她们都是些不懂事孩子，没想到感情这么很细腻，发现此时她们长大了。我对刚才的态度很愧疚，但是当时还要表现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是啊，明天就是第19个教师节了，这些天来我满脑子都是比赛，把教师节给忘了，我的意识里只记得后天11号是中秋节。如果在家，这会儿我可能正在参加学校的庆祝活动呢！此时心里掠过一丝伤感和对队员们的深深歉意。尽管心里五味杂陈，但我责任在身，仍然严厉地说：“你们应该以大局为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打好比赛，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不应该分心，要有大局意识！”我还是狠狠地批评了他们。
那天晚上，五彩缤纷的运动员村灯火辉煌，34支代表队鲜艳的队旗在流光溢彩中随风飘舞，一轮圆月悬挂天空，清光万里。我们围坐在一起，畅谈欢笑，憧憬未来，其乐融融。塞外的阵阵秋风拂面而来，非常凉爽惬意。不时夜空中一队队排成人字形的大雁，向着南方飞去，偶尔也有落单的大雁哀鸣飞过，去追赶着它的队伍。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是万家团圆的日子，而我们只能在千里之外遥祝家乡的亲人们幸福安康。我们遥望着南方，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还是夏丽率先打破沉默，“今天是教师节，祝我们的老师节日快乐！”然后切开了蛋糕，在同学们的祝福声中，我们在异地他乡过了一个不平凡的教师节。
光阴荏苒，一晃十八年过去了，那一幕仍在眼前。我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队员们在银川为了找到蛋糕店，逢人打听，然后向路人指点的方向跑去的身影；仿佛又看到她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提着蛋糕破门而入的情景。她们天真、可爱、顽皮的面容和赛场上顽强、沉着、坚韧的神态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十八年前，她们曾在“组织纪律”和“师道伦理”的两难抉择中做出了错误的选项，为此而受到我严厉的训斥，事后她们却觉得心安理得，可见当年“尊师重教”已蔚然成风。时下，师生矛盾激化的新闻事件屡见报端，教师的群体形象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每逢教师节，媒体上连篇累牍多是感恩老师的文章，感谢老师成为天经地义的约定俗成。我认为师生之间应当互相尊重，要做有“温度”的老师。今天我写此文，献给我当年的学生们，老师还你们一个迟到的道歉，向你们道一声感谢！在此我也感谢走进我生命里的每一位学生！祝同学们中秋节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注：文中的女子毽球队曾荣获第八届全国中运会女子团体第二名；第七届全国民运会女子团体第五名，第五届全国农运会女子团体第七名。队长夏丽丽曾获2002年全国毽球锦标赛女子单人第一名。
作者简介：陈桂祥，男，退休中学高级教师，曾在《中国学校体育》《体育教学》《体育科研》《体育师友》《少年体育训练》《田径》《中学教育》《教学与管理》《学校管理》等十余种刊物发表教育教学论文多篇。图中男教师即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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