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一叶：搬家（作者 周建义）

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少年的往事就会象清清的溪水，源源不断，奔流不息，把你又带回那充满甜蜜、快乐、梦幻般的过去。

因为父母一直在基层工作，所以我们也一直在农村生活，而且父母到哪我们就跟着搬到哪儿。这和现在县城下乡的干部不一样，听说现在乡里的领导家安在乡下的很少，就是一般干部也基本上在县城都有家有院的。相比较，我真的很羡慕他们的孩子。

我们小的时候，父母工作调整也比较频繁，所以我们家搬的也比较频繁。我记忆的第一次搬家应该是1960春，也就是我五虚岁的时候。因为是有记忆的第一次搬家，所以印象很深，六十多年来，当年搬家的情景历历在目，时时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阳光明媚，春风习习。父母都忙他们自己的工作了，姥姥率领我们一家老少乘一辆马车从XL公社出发，应该还有拉东西的几辆板车早早地走了。地里绿油油的麦苗已经拔节；路边刚出叶的柳丝婀娜地荡拂着；远村进廓不时有一缕缕炊烟袅袅地升上蔚蓝的天空；黄色土路上星星两两穿着黑灰色衣裤的赶集人悠闲地走着；辕里的马儿踏着轻快的脚步不时打着响鼻，马铃声伴着咯登登的蹄声常引来路人羡慕的眼神。路面虽有些颠簸，但能坐上马车的我们还是兴奋不已，说着笑着打闹着，常常是被姥姥狠狠地瞅上一眼才作罢。

到碾庄北门城河时，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过城河有两座桥，两座桥挨的很近，不仅桥上的行人可以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大声说话也听的明明白白。马车刚上桥，九岁的二哥竟看到另一座桥上正走着他要好的两个小同学。二哥忙不顾危险站起来大声喊他们的名字，我们小姊妹几个也一齐跟着喊。这时，那边的两个同学也发现了我们，一边两手在空中拼命地挥着，一边带着哭腔也大声喊着二哥的名字，时不时用袖子擦着小小的泪脸。见状，二哥竟也坐在马车厢里嚎啕大哭起来。看二哥哭的像牤牛一样，莫名其妙的我顿时也没了喜悦，便懒懒地向二哥同学挥挥手，看着他们渐渐的远去。

出了碾庄，过了铁路，马车载着我们一路向东南而去。铁路南和铁路北虽只隔一条铁路，但看到的情景却大相径庭。田间的麦苗很稀，而且到处都是白白的盐碱地。高低不平的盐碱地，随风飘摇的一堆堆、一片片茅草，看着有点荒凉之感。路上行人更少，偶可看到几个刨茅草根的妇女和半大孩子，弓着腰挥着钊勾子奋力劳作着。到是沿铁路两旁的小白杨树却长的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特别是拉着长长汽笛声、冒着长长的黑烟的长长的火车，“咔嚓、咔嚓”穿行于尚未出叶杨树行中的时候，更让我们兴奋不已！之前在XL公社住的时候常听火车叫，今天终于看到火车真面目了呵！

那时是没有路还是赶马车的大爷走错了路，到东南的HW公社却走到了更东南的唐山去了。到唐山时太阳已落西，西阳照耀下的唐山远远看去显得金光闪闪，以至于之后一读到《神笔马良》就想起唐山，当时真的特别期待能走到山跟前好好地看看，可真走到了山下，却什么也看不到了，进入眼帘的都是不成材的树林和不整齐的一户户农家土草房子。坐了这长时间的马车早已失去了坐马车的乐趣。在唐山边一个村落我们找地烧水吃了点东西，赶到HW公社老窑场新住地时天已经上了黑影。

1963年暮春，我们又跟随母亲搬到了ZL公社，也是坐的马车，因两个公社只一条大运河相隔，半天就到了，所以也没太多的印象，只记得在ZL郭渡口坐船过的运河。这次搬迁印象最深的是内心深处的特别期待，因之前听说到ZL就不用点煤油灯了，而且听说ZL真的有楼。有电灯这在HW公社就不稀奇了，洪水把我们窑场的家泡倒之后，我们家就搬到公社台子上了，台子上公社院子、粮管所、小学校、卫生所等单位都用上了电。至于楼，那时的小朋友还是很稀罕的，只听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但楼是什么样的谁也没见过。所以听说搬到ZL，心也也特高兴。到ZL安定好后，才知那楼只是供销社和卫生院中间一片菜地里一个两层方型砖楼，很像电影中日本鬼子的小炮楼，而且不但矮的很还被公社一干部家住着。虽然这样，后来找机会去那家玩时，顺着木梯爬上二楼，还是很羡慕他们家的小朋友可每天爬楼玩。

九岁那年，在杏花盛开的季节，随父母的工作调动，我们家又开始了一次重要的迁徙。只所以感觉重要，是因为这次搬迁距离远，有近百里，之前几次搬家都是在本县南部几个公社转悠，最多也就二、三十里，而这次要去的新家TF公社是本县最北部，听说没几里地就到了外省。其次，这次搬迁家人可以坐长途汽车。这可是我人生第一次乘坐现代化交通公具啊！徒步十来里，来到干净整洁县长途汽车站，绿色木条椅子上还没捂热，就跟着广播喇叭爬上公共汽车，正当尽情享受那浓浓的汽油香味时，一位穿着制服的年轻女乘务员上得车来，站在车门的立柱边，笑容可掬向乘客介绍着本次班车的发车时间，停靠站点及乘车注意事项。听着漂亮女乘务员那标准、轻柔的普通话，感觉是那么温馨和享受，一股快乐幸福感油然而生。其实，这次搬迁最重要的是我将在这个新居地度过我剩下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这近十年的生活几乎浓缩了我所有成人之前的记忆！

俗话说，搬家三年穷。可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他們要的是新鲜和对未知环境的猎奇。每次搬家，快成少年的我都是那么刺激，那么兴奋，那么地期不可待。然而这次的新家给我的第一感觉却是很失望。

由于TF公社没有家属宿舍，我家被安排在离公社二三里地的畜牧兽医站两间废弃的独立草料仓库。看到这厚厚的、烟熏火燎的泥土屋墙和黑黑的、参差不齐的麦草屋顶，我这火热的少年心一下凉了半截。特别是出门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生产队大田，东边最近村庄也有里把地，离兽医站和拖拉机站的办公区也有两三百米。不靠商店集市，没有亲戚朋友，而且没有电灯照明。开始两天，孤冷的感觉阵阵袭来，幼小的我时常后悔的想哭。其实，小孩子后悔又何计于事呢！

好像有哲人说过，在生物世界，人的适应性是最强的。实事也正是这样，没几天，我们就从新的环境中找到了乐趣。我们家的旁边紧挨着是拖拉机站的露天油库，高高的石墩托着两个椭圆形的大储油罐，油罐前有两块平整的水泥地坪，石墩间的空隙也足够我们弯腰窜来度去，每天晚饭后我们兄妹都会去那过家家，捉迷藏；我们家向西四五百米就是省际公路边的小河，河里有可钓的小鱼小虾，听说夏天还可以洗澡游泳；另外，兽医站和蔼可亲叔叔大爷们，也经常会过来嘘寒问暖，使我们感觉有了依靠。特别是我们东边这个开满杏花的美丽小村庄，渐渐地吸引了我，可能是因为不熟悉吧，使我更感到神秘和向往！

再搬家，那时十年之后的事了，虽然那时我已经高中毕业，但搬家的情景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哥哥他们都当兵去了，家里的东西可能是公社住地四队给派的马车运的，妈妈带着姥姥、我和小妹一起做汽车到县城又转火车到ZD公社，当时爸爸先调公社里面，妈妈后调供销社，所以我们的家也是先安在供销社的两间办公房里。

再后来的搬家，我正在部队服役，有两个哥哥复原回去了。至于具体什么时候从ZD公社搬到县城，都是大哥三哥他们操办的，我竟一无所知，以至于那次从部队回家探亲时一下还没找到家！

小时对搬家很期待，认为搬家是很好玩的事，自己成家后才知搬家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想想父母亲那时该承受多大的精神压力啊！

现在好了，女儿在哪，哪儿就是家，再也不用搬箱倒柜地迁徙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