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戴荣里

    今晨起来，混沌状态，头脑昏昏沉沉，梦中未醒的感觉，昨夜又喝多了。

    酒是害人的工具，多少次拥有这样的清晨，简直就是受罪。睡眼朦胧中，昨夜依稀是灯红酒绿，恍惚着，人就有了负罪感。如不喝酒多好？

    不玩手机，不喝酒，能不能做到？当然能，我大半生不抽烟，自觉不抽，也没有人硬让我抽；但酒却一直没断了喝，有时喝得昏天黑地，第二天醒了，后悔；遇到酒场，还会重蹈覆辙。这大概是不少喝酒人的生活轨迹。

    喝酒时的高亢，看出北方人的侠肝义胆；醒酒时的后悔，感觉出读书人的理性。其实喝酒与不喝酒，人的精神状态断然不同。环境改变人，人却很少想着去改变环境。更多时候，人都是被自己灌醉了，被道德绑架了，被一时的热血冲昏了头脑。醒来想想，酒啊酒，这大半辈子，害了我多少回啊！

    不过，事物总有另一面。我给我的学生讲课时提到，酒场是最好的观察场所，这里是真实人性的展现平台，在酒场上，你能看到真实的男女。摘除了面具，少做作，可以尽情倾诉委屈。因为去掉了伪装，酒友完成了服饰转换或者语言转换。在推杯换盏之中，他或她的真实天性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酒桌上的语言，嬉笑怒骂总有情，醉话里面有学问。所以，喝酒是繁忙生活的补充，也是紧张身体的释放。从这个意义上说，喝酒也不算坏事。更何况有酒鬼理论：酒是粮食精，越活越年轻。中医还说，少量的饮酒可以活血。如我这般年纪，血越来越不鲜活了，酒可以让这些沉闷的血活跃起来。有时在矛盾的心理中前进，到了酒场就感觉酒好，第二天醒来才觉酒坏。循环往复，醉上加醉，最后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了。可能大多数酒友和赌徒一样，见了酒舌头就软，我敢说，酒鬼们当叛徒的多，借酒攻心，酒鬼们会俯首帖耳，一律招供，留下一酒当开万夫口的故事。

    异地的文朋诗友知道我善喝酒，就有各地美酒寄来，穷酸文人也只好拿点薄书回赠；没有更多利益依附的朋友，酒就他们互相交往的媒介。有老乡隔三差五的喊我喝羊肉汤、吃山东煎饼，实在是走不出去故乡的拦挡，不过，酒桌上的乡音胜过菜香，这样的喝酒更像回了一次故乡。有徒弟不远万里来京看我，带来的多是当地美酒，什么马奶子酒、青栗子酒之类，名儿就让人喜欢，喝一口酒，听一句徒弟的话，眼儿不一会就红了。

    茅台镇上的黄河老弟专门做酒，家里藏了80万斤酒，他邮寄给我的酒感觉比国酒还好喝，可能有兄弟们的情谊在里面，更重要的是人家这酒是珍藏。茅台镇我没去过，但听说那里的酒酿造的都不差，水好！我到过贵州铜仁，那里的水美、鱼鲜、水田秀丽。我喜欢那方水土，那里的酒乃上乘就是自然的了。有个兄弟提倡我喝茶，说人到中年，喝茶总要胜过喝酒，不过，他给我的烧酒早让我喝光了，茶叶仍在那里始终没动，当时，他说这茶叶是原生态的，没打药，我则笑笑；南方诗人林耀琼先生邮寄的茶叶，我都送了人，我大体过的是酒意人生吧。

    早年的喝酒大多为了工作，来京城的喝酒十之八九为了闲聊。吃自己的饭，喝自己的酒，一盘花生米不嫌少，一桌下酒菜不嫌多，随意，真实，充盈着亲情。用不着在推杯换盏中阿谀逢迎，说些体己话，抛些怨恨气，中年人的酒，推让之中有春秋。有个技术科长，老乡，很少喝酒，喜欢集酒瓶，家中稀奇古怪的酒瓶不少。我则倾向于酒瓶里面的内容，但历史往往记忆的是酒瓶，没有几个人知道那酒的味道，我非品酒师，但知其中味。科长老乡去了天国，他那些酒瓶不知道随葬了没有，对一个不会喝酒的人而言，要那些酒瓶做什么？我一直想不通。

（二〇一六年八月十二日星期五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