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末是斗茶的旺季。
就是各种赶场子，各种对比着喝，各种评价，各种赢来输往。
各种好茶，烂茶，奇茶，怪茶，喝下一肚子去。
再跟三朋四友，五亲六戚，联个欢，热个闹，最后喝到满胃是水晃悠悠地回家，各找各妈。
偶尔过一个这样的周末，尤其是这种闭关了三年之后的释放，让人更加地畅快而唏嘘。
当然，这还不是今天傍晚村姑陈和李麻花兴匆匆“竹喧归浣女”的最主要原因。
今天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是因为，我们今天大获全胜。
用一泡慧苑老丛水仙的茶末，干掉了某某家的某某——这款被我们干掉的岩茶，也是一款慧苑老丛——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比我们家的慧苑老丛水仙，高了不止一条银河系的距离。
这种高兴，是实打实的。
就像平时考试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学生，干掉了无数学霸，高考时拿了第一名一样。
不动声色的赢，是村姑陈最喜欢的一种状态。
《2》
让我们来复盘一下今天的这场斗茶。
用慧苑老丛水仙茶末胜过慧苑老丛水仙的“惊奇之战”。
其实我们最初，并没有想去斗茶，我们是去见一个多年未见的，福州米国人。
这个人高中毕业就去了米国，这是伊第一次回来。
到了那里，发现他们要斗茶。
我们本不想参与的，就只想当个吃瓜群众，认认真真的看个热闹。
然而，参加斗茶的茶不够，于是，我们就被拉下了场。
又恰巧，李麻花的包里随身带着一泡茶末。
村姑陈曾经曝光过，李麻花喜欢随身带一些好茶的茶末，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可以喝。
今天她带在身上的，又恰巧是慧苑老丛的茶末。
但堂而皇之用茶末去跟人家斗茶，会显得不尊重对手，所以，我们脸红着解释了一通，这茶放包里太久，压碎了.....新买的相机镜头太大太重，挤压到了茶叶.....
当那泡慧苑老丛茶末倒进净白的白瓷盖碗的时候，我们的脸更红了。
那一排参与斗茶的盖碗排列得整整齐齐，里面全是条索均净的茶叶，只有我们那一碗，碎叶低矮，碎渣沾在盖碗洁白的壁上，看上去简直辣眼睛。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就坐到了另一边去。
而另一位参与斗茶的朋友，看我们拿出了慧苑老丛，他一时兴起，也掏出了一泡慧苑老丛，说让两款老丛PK一下。
好事者接过他的茶，看了看泡袋，开始咋舌，“哇，这是**啊，这在天价岩茶里数一数二的”.......言下之意，能喝到便是天大的福分与运气。
李麻花看了一眼，没吭声。她一向沉得住气——其实是有社恐。
我坐在一边，也没当回事，斗茶嘛，大家图个乐子，主要是来见朋友，至于输赢，就不那么重要了。再说我们拿出去斗的是茶包碎茶，就算输了，也是虽败犹荣。
所以我就继续跟这个十年才回来一次的福州米国人聊天，没去管茶桌那边的事。
《3》
他说起当年一中的学霸。
也一起去了米国。
现在在硅谷。
他说，哎，你也是做互联网的，你们有没有联系？
当然没有。
我只记得桂香街的桂花香氤氲了一晚上，第二天，有一架飞机从长乐起飞，带走了少年村姑陈全部的绮梦。
从此，萧郎是路人。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我们转头说起另外一个同学，当年的班花，现在做了全职太太，在深圳，生了两个娃，闲时跟一帮阔太一起逛街搓麻，早已经忘记了当年英语专八考高分的前尘往事了。
然后，这位福州米国人话头一转，说，你怎么还不结婚，是没有合适的人吗？人其实要往前看，不要一直活在过去....
我突然有点坐不下去了，握在手里的茶杯也突然千钧重，有点拿不动它。
瞬间失去了聊天的兴趣。
有时候，旧友就像一款买了很久都没喝完的武夷岩茶。
半年过去，一年过去，当你想起来要打开喝它的时候，却发现，它返青了，变味了，香气滋味都不是当初第一次喝它时候的样子。
岁月是把杀猪刀，它改变了旧友的价值观，也改变了一泡香清甘活的好岩茶。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茶能喝尽快喝，莫待返青空叹惋。
《4》
这边厢正在如坐针毡，那边厢，李麻花激动地叫起来。
她招手唤我，你过来你过来。激动得连眼尾都红了。
我逃一样的走到她身边去，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待见过李麻花。
茶桌上已经茶过三巡了，茶汤一字排开，亮晶晶的橙色，煞是惹人食指大动。
李麻花指着从左往右排第二的那碗茶汤说，你尝尝这个。
我拿小勺子舀了一勺倒在茶杯里，细细啜了一口，嗯，是水仙，应该就是最后参赛的那款大名鼎鼎的**。喝起来花香淡雅，只是汤水为什么略薄一些？
李麻花又示意我喝排第三的那碗茶汤。
这回子一入口，我就心知肚明，这是我们自己带来的那款慧苑老丛茶末。
前一款茶汤还留下了一小口，我咽下自己带来的茶，重啜了一口前一款水仙的茶汤。
两相对比，差别确实很大。
同样是第四冲，但这款鼎鼎大名的**，却比我们家的慧苑老丛汤水更薄，滋味更淡，尤其，它的木质味丛香，还不是很明显。
这就很不对劲了。
慧苑老丛，武夷水仙之最，论山场，论树龄，都是扛鼎之作。怎么会到了第四冲，滋味就掉下来了呢？
这也太令人大跌眼镜了。
尤其，我们拿出去做对比的，还仅仅是慧苑老丛茶末，只是一些碎断的半截茶而已，并不是那种条形完整的正式销售的茶。
就这样，还压了别人家的慧苑老丛水仙一大头。
这个胜，也真是胜得令人舒畅。
只是回过神来，又觉得异常唏嘘。
一些碎断的半截茶就可以赢过人家包装精美的天价茶，这当中的隐忧，这背后的意味深长，真的是，令人对武夷岩茶的未来，生出些许无力之感。
《5》
无独有偶，前几天，有位老茶友姐姐，来买慧苑老丛铁罗汉。
顺便，我就送了一泡慧苑老丛水仙的茶末给她喝。
当然我们所指的茶末，并非是像玉米渣那样的极碎的碎末，而是半截茶，或者老丛水仙三分之一的叶片。
武夷岩茶是焙过火的，极干，极易碎，任是再金贵的武夷岩茶，经过运输，经过包装，也会产生一定数量的碎叶子。
这是武夷岩茶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也是它的夙命。
所以我和李麻花的日常，就是喝这些好岩茶的碎茶——这些断掉的茶叶，卖给客人当然不合适，扔掉又可惜，于是包了起来，按8克一包，自己随身带着喝。
也偶尔会送一些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
这种碎茶，送宝姐姐可以，她知道这是惜物之举。但送给林妹妹就不成了，定惹得她哭上半天，说我们拿她打趣调笑逗乐。
这回，买慧苑铁罗汉的这位姐姐，是骨灰级的老茶友了，也不怕她嫌弃，我冒冒失失地就寄了一泡慧苑老丛水仙的碎茶给她。
没想到，几天之后，她来了。
说，还有慧苑老丛水仙的碎茶吗？给我来两斤！
这番动作让我又喜又哭笑不得。
好茶当然不可能产生太多的碎茶，如果碎茶太多，岂不是亏了？
但这碎茶却能吸引人来复购，可见其品质极高，战斗力极强劲。
好茶便是如此，连碎茶，都有人抢着喝。
就像著名的“玉婆”伊丽莎白泰勒，四五十岁了，照样有人抢着娶。
《6》
真正的好茶，是连碎茶都有人抢着喝的。
这是对好茶至高无上的褒奖。
也是对制茶师，对山场，最好的表彰。
好山场出好茶青，好制茶师出好茶，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如果遇到一泡好茶，请千万不要太早倒掉它，有耐心一些，慢慢泡，泡到十五六冲，那尾水甜软得如同极细的纱绢在心间拂过，留下涟漪阵阵。
毕竟，好茶是连碎茶都有人抢着喝的。
太早与它说再见，是人间最大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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