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国的古人,大多是喜欢梅花的。
村姑陈也是。
上大学那会儿,图书馆外面,有一株蜡梅。山城的气候,不适合种蜡梅,于是,这一株,便成了稀罕物。
细细的蜡梅花,有着鹅黄色的小小花朵,在寒冬腊月天,冷得人心惊胆战的时候,盛长得极外娇丽。
梅枝的褐色,与梅花的娇嫩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实在令人想不明白,黄色的小花蕊中间,为何如此有能量,能散发出那么多的香气来。
于是,三不五时,就盯着它细细地研究。
周末,李麻花从美院坐车来看我,叫她把这梅花,用铅笔细细描下来,用复写纸转移到白丝帕上,绣了几张手帕,做为毕业礼物,送给了大学的闺蜜们。
那些年,不爱背书的村姑陈,因为这株馨香的蜡梅,在花期里,天天不拉地往图书馆跑,每次固定坐在最靠近窗口的位置,只为了从沉闷的书页里一抬头,便能看到这株蜡梅;只为了看书时,鼻端时不时能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花香。
因为喜欢这株蜡梅,还找到了一位花友。
研究生班的一位师兄,也喜欢坐那个位置,而在蜡梅的花期里,我天天比他早到,就坐他对面,有时候抬头看花,他也正巧抬头,两个人不由得相看一眼。我转头继续看花,而他低头继续看书 。
后来有一天,从图书馆回来,发现《刑诉》里夹了一朵蜡梅花。
还有一句诗,用钢笔写在一张信纸上: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我当时特别感动,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喜欢那株梅花,不由得兴起了茫茫人海遇知音的欣喜。
天气越来越冷了,呆在图书馆看梅花的事,仍然在继续。和师兄,偶尔也交流几句关于梅花的典故,或者诗词,或者花期。
再后来,放寒假了。不久,天气转暖,梅花谢了。
到了夏天的时候,这位师兄要毕业了 。他给我一封信,托别人转交的。抄了十首关于梅花的诗,末尾是他的新地址和手机号。
那张印着梅花的信纸,因为字写得实在太好看,被我珍藏在了抽屉的最底层。而电话,我看了看那个简单的地址,上网查询之后,吓了一跳,没敢打。
这张纸,前段时间被母上大人整理东西翻出来,我又打开看了一回,对着那泛黄的纸,发了一回呆,又继续收了起来。
多年后,这位师兄已经青云直上,名闻天下,而我还只是个写字为生的小女子。
想想,就觉得自己混得差。
对不起母校,无颜再去参加同学会。
《2》
梅花,之所以为文人雅士所喜,一方面是因为它的香气,清雅出尘,一方面是因为它的身姿,清隽虬劲。
而今天,之所以想起大学时这段关于梅花的往事,是因为,喝到了一款梅香沁人的岩茶茶汤。
水帘洞梅占,村姑陈已经连续两年分享过的老树岩茶。
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
三年来,它的树龄,在一年一年的增加,在原来的老丛的身份之上,又增加了三年的寿缘。
它的汤水变得更加甜美了,更加淳和了,更加绵柔了,更加细软了。
像是石狮的黄金海岸,那细细的沙滩,踩下去,是温柔的包容与抚慰。
而它的梅花香,更深了,更足了,更悠长了。
这股梅花香,像是一柄长长的剑,深深地扎进了你的心里,在唇边,在舌间,在喉咙深处,释放着深深的内力——花香吐出来的劲,侵袭了人所有的感官。
口腔也是清幽的梅花香,鼻腔也是清幽的梅花香,连喉咙里,离唇舌那么远的地方,竟然,也被梅花香所侵占。
花香清甜,花香柔美。
它们有两个名字,一个叫玉蝶,一个叫朱砂。
香气:
清雅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尾调里有淡淡的薄荷感,凝结在喉咙处,散发着寒冬腊月般的凉意。
从第一冲到第十冲,汤水里只有一种香气,就是这清雅的,恍如蜡梅般的花香。
汤水入喉,闭上眼,仿佛便出现了一片梅林,寒冷的天气里,百花凋零,只有梅花,凌霜傲雪而开。
拥有着赛雪欺霜的风姿,又有着冰肌玉骨的风华。
那一刻,在这般出尘的花香里,我们的灵魂,仿佛也升华了,洁净了,从身到心,都盈满了轻盈而空灵的香氛。
连吐出来的气息,呼出来的气息,皆是花香萦绕。
滋味:
汤水是柔软的,又是稠滑的,接着是清润的,就像,是一片又一片洁白的梅花,在微风吹拂之下,飘荡而来,盈满了茶杯。
冰肌雪骨,是羊脂甘露般的清新和美好。
你喝一口汤,汤水清新而甜美,你咽下茶汤,咂一下嘴,整个口腔里,满是香气,就像那年冬天,梅园里,幽幽的蜡梅花香,丝丝缕缕,钻入你鼻端的那种感觉。
幽幽的梅花香落入水中,汤水便变得沁甜起来。
在回甘里,不经意间,有梅香盈盈而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风骨:
老树的年纪,老丛的质感,给了这款水帘洞老丛梅占以加持。
汤水里有浓郁的浆感,有绵柔感,有醇厚感。
当然,它醇不过水仙。然而,它那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溶在醇厚的茶汤里,这三分的俏丽,五分的柔媚,却是刚直的水仙,所不及的。
是的,它就是那株特独行的梅花。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后记:
写完文章,已近深夜。
文章结尾,茶也近尾。
梅花的馨香,残留在口腔里,与唇龄缠绵,久久不去。
寒夜客来茶当酒。
在这个犹有三分热气的秋夜里,喝一杯清香的老丛梅占,感受它老丛树龄所带来的内韵悠长,真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起码,不必像陆放翁,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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