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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故乡——油溪

梦中故乡

文/王慢行

一觉醒来泪流满面,那是又梦见了故乡油溪。天黑黝黝没有亮,倒头又睡,油溪还在梦里。对生在油溪,长在油溪的我来说,梦里油溪还是儿时的模样。    

小时候一段往事至今记忆犹新。比我大一岁的表哥和漂亮的表姐从璧山乡下走亲戚到我家。那年,表哥刚读小学一年级,正吃饭时,突然听到“呜”一声火车鸣笛,放下饭碗跑出去站在一个土坡上,透过密密的桉树林,看见一列火车正缓慢启动行驶而过。从没见过火车的表哥,以为见了大怪物惊奇得忘形地鼓掌,被自尊心很强的表姐打一个耳光,表哥当时哭得委屈而伤心。我站在一旁,看到表哥脸上红红的五指印,一脸疑惑。回到乡下表哥到父亲那儿告状,表姐被狠狠怂一顿,这事才算完。火车是天天见的,我后来听说后,作为城里人心里很高兴自豪。在乡下人看来油溪是城里。其实油溪镇并不大,比江津几江镇小,比当时的白沙镇也略小。
   
当小孩的时候在油溪几条街上跑来跑去,并不知道有多美多亲,历史多悠久,长大在外工作离开多年后,油溪的每一街每一房屋每一条石板都印在魂里,侵进血液,常常想起常常梦到,才感觉出故乡的亲切和难舍。    

盼了多少年,二十年后才第一次选择从长江乘船而下回到阔别的故乡。木船飘在江中心,人坐在船上向前看宽宽的江面犹如一马平川,毫无阻挡。船被冬天碧绿的江水拥着向前滑行,江面的波涛使船身不停地摇动,久盼的心也跟着颤动。江风迎面吹来直往脖子里钻,前胸心后背透凉;耳朵冻得钻心地疼,手脚快冻僵了,心里却热乎着期盼早一点见到久别的故乡。看江水船像在爬,看两岸船顺水行驶并不慢,过了白沙镇转几个弯,一座雄伟的山峰远远迎面扑来,一见到缙云山脉的尽头——华盖槽山,心情激动不禁站起来瞭望。船老大很宽容,本应该叫我坐下的,以免船簸动出现意外,却嘿嘿一笑,说离家久的人都这样。船向左转90度,江边凌空飞悬的一排吊脚楼印入眼帘,顿时知道油溪码头到了。船刚靠稳,我第一个跳上岸来。
    
江津老三镇之一的油溪就在长江边,几条繁华古色的街道一条长蛇状的摆在璧南河与长江交汇的江河边上。江边的吊脚楼在江岸二十米高的崖壁上悬着,用一两根不到一尺直径的木棒撑着延伸出来的房屋;一排吊脚楼就是被众多长短不一的木棒这样支撑,在半空中悬着,看着心都悬,很替这些住家户的安全担心。要是木棒腐朽、虫蛀、被风刮掉、或者等等,不敢往下想。有一个小学同学的家住在吊脚楼上,有一次我好奇地坚持要到他家去玩,同学并不知我意。走进吊脚楼上的屋里,我每一步小心翼翼,极像鬼子怕踩地雷的样子,同学笑得前仰后合。其实地面四平八稳的,只有三两个人同时跳时,楼板才有轻微的颤动。
    
下了船,把一船人远远甩在河滩上,猴急急地爬上高高的一段石梯,不停地喘气,抬眼看到的第一条街叫龙船巷子。这条街临江一面的房屋都是吊脚楼,很可惜的是,在1982年2月春节期间,一个小孩玩火使原本古味浓郁的整条街化为灰烬。站着看到一坡的残垣断壁废墟,痛心不已。顺着这条街的大石板一路走来,依次是河坝街,方家巷,江西街,一直到火烧坝,高庙子。龙船巷子与河坝街三岔口处上石梯的另一条街,叫火炮街,再下石梯就是新街了。这些古街道基本是木板墙青瓦的穿逗房,只有新街是1956年长江发大水淹了河坝街100多户房屋,集资迁建的,用的材料是石灰、砖和青瓦。只有新街看起来高大整洁,有时代新气象,也是商业氛围最浓的一条街了。卖吃的,卖穿的百货商店,新华书店都在这条街上。河坝街后面的禹王庙,江西街旁的万寿庙,高高的外墙都是用大青砖砌成的,只有进入庙里看到大木柱支撑的房顶,才能望到青瓦。这两座庙在低矮的穿逗房中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一样。油溪这几条街我当娃儿时赤着脚跑熟了的,街上哪块大石板凸凹,家门面卖吃的去捣过蛋使过坏,心里有数的。
    
早上热闹的地方是河坝街。这条街总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大清早卖菜的,买菜的人挤在一块,经常水泄不通;街的这头到那头,充斥着讲价的,还价的,甚至吵架声,耳朵灌满的噪杂声令人烦躁。人最拥挤最让人关注的地方是肉店那里,肉店在龙船巷子与河坝街相交的三岔口那个地方。那时的肉店是食品公司独家经营的,城里居民每人每月定供一斤肉票。卖哪块肉收多少肉票,卖肉人手中掌握特权。别看小小一个卖肉人,求他的人多呢,成天神气得很。每天天不亮,肉店还没有开门,门前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一大堆人,与河坝街闹哄哄的情形不同,这里却是静悄悄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清早站了一堆神经病人在那儿无事干,实则是等卖肉的来。食品公司凌晨杀猪,大约五点钟左右猪肉在屠场分割清理完毕,然后用人扛肩挑把肉送到河坝街的肉店去。门前站着的一堆人,眼光绿绿地看见卖肉人从腰间掏出钥匙把肉店门打开,全部肉搬进店里,就有人拉着卖肉人悄悄说,这都是熟人,卖肉人一把把说话的人推进店里。再头一歪伸手把一堆人中的一两个熟人拉进店里,店门就关了。等卖肉人在里面把肉挂上肉架,准备工作完成后,这时天还没有亮,肉店的柜台门板才取下开始卖肉。在肉店里灯光的照射下,外面人堆里开始骚动起来,站在柜台前的一堆人才看见要卖的肉,拿着肉票和钱争先恐后地挤向卖肉人发出自己最大的声音,要买肉。好一阵拥挤嘈杂之后,柜台前买肉的没有人了,这时天才大亮,卖肉人才从柜台下的箩筐里拿出几块肉来,向一直被关在肉店里的熟人售卖。我就这样在肉店里被关过两次,当然是事先父母与卖肉人打过招呼的。被关在肉店里时间久一点,但看到外面买肉人挤来挤去之艰难,还买不到称心的肉,心中充满快意。
    
走过当年的肉店,上午七点多钟,店面的门紧关着门前没有一个人,要是以前还有很多人排着队买肉呢。门框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好像许久没有经营了。突然明白过来,现在买肉都到农贸市场去,随买随卖很方便的。我想,社会要进步保障人民的生活,早应如此。
   
油溪人生性活跃,喜欢看电影看戏。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是新街的电影院附近,那是年轻人和小孩最喜欢去的地方。新街建好后,电影院经常放电影,是县剧团演出现代革命样板戏的地方。说是看电影看戏,闲逛凑热闹的人不少,反正什么人都有,不少男女青年来打望是最吸引眼球的。镇上俊男靓女们几乎都来,总是一堆堆的往灯光背影、背街的黑旮旯里钻。那时人小不懂事,总犯傻地想,为什么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不在售票处检票处明亮的路灯下,生怕被人看见,像做贼似的。长大后才知道儿时的想法很可笑。
    
徜徉在故乡的街道上,抬眼四处张望看到熟悉的房屋倍感亲切,不时有眼熟的人从身旁溜过,迎面碰上儿时的伙伴,相互亲切握手致意,感叹岁月的流逝,往事历历在目,最感兴趣的话题就是爬华盖槽山了。那时候跑这么远去爬山,是哄着各家父母偷偷去的。   
    
我读的小学在油溪的大官山上。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总是青黛色的华盖槽山耸立着一脸笑意,仔细看有头,有双肩和胸腹,一只脚还伸进长江里去,极像一尊活脱脱的佛。我见过无数的山,都是连绵不断的。与重庆的铜锣峡山脉被长江冲开一个缺口,扬长向大海奔去不同,缙云山脉在油溪这里成了尽头。传说古时候,缙云山龙与长江龙相会在油溪,两条龙大战打得昏天黑地,最后缙云山龙打败了,山脉就此打住被迫给长江龙让道。    

每当下课时,我总会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华盖槽山,仿佛在看历史老人。夏天,金灿灿的太阳照在华盖槽山上,佛头和两肩上明晃晃,亮锃锃的,佛笑得很灿烂。雨天被满天的雨雾遮住,像一张大白幕布掩藏起来,不见佛身真面目。这正好,华盖槽山成了天气预报:只要看见白雾遮住了佛身,一准要下雨的;如果下着雨,佛身从下到上露出来,雨一会就停。这种方法天气预报准确率是很高的。华盖槽山相距油溪不过几里地,于是我萌生了要上山去一探究竟的愿望,后来终于实现了。
    
那是四月底的季节,记得三个小伙伴爬上华盖槽山顶,放眼望去,极目渝(楚)天舒,山下的景观尽收眼底。地里的麦苗一片金黄,随风一吹麦浪此起彼伏,让人心旷神怡;山上的松树叶摇晃着,由浅绿变为深绿;长江从十多里外直泻而来,撞上华盖槽山脚下斜着伸到江心三分之一远的脚板石,江边形成一个大“回水沱”,主体江水扭头向东而去。远远看见在璧南河汇入长江的入口处,油溪几条街的青瓦房屋包绕着大官山,像一群群蜜蜂拥爬在蜂桶上,层层叠叠黑压压一片,心里顿时生出些许的自豪感。
    
油溪是一座有名的古镇。秦朝以前,为巴国属地。江津最早设县是在东汉末年,即汉献帝建安六年(公元201年),益州牧刘璋将巴郡设为七县,其中乐城县主要地域在今江津区一带。置隋开皇十八年改为江津县,首设县治地(县城)就是在现今的油溪镇,至今已有1819年历史。因川黔贸易渡口兴镇。油溪古镇比江津几江镇设为县治地早352年。
    
古时,由黔入蜀经綦江、在油溪过长江、经吴滩、永川到成都是一条近乎直线的捷径交通古道,又处在长江黄金水道上,使油溪古镇占有交通的先天优势,历史上交通便利物流发达,经济繁荣。我们小时候见的油溪酱园厂,是地道绿色的“三不加”产品;酱油、醋的味道鲜美;桂家花院子旁的酒槽坊颇具规模,至今记忆犹新。
    
又过了二十年,我坐车重回油溪却是另一番感受了。当初肉店所在的河坝街、新街和其它古街道房屋和石板铺就的街道,都在二000年前的旧城改造中全部撤除,油溪原来的面貌彻底改变。如今崭新的街道焕然一新,高楼不断耸立。
    
重又在古街道原址的新街道上徜徉打望,一切都感到陌生。陌生的楼,陌生的街,陌生的人。我看别人不认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不认识我。一打听一大批老油溪人远走高飞进入省城、县城去了,在江津城小时候的伙伴同学可以抓出一大把来。站在陌生的新街道上,满眼里都是清一色的“火柴房”,历史上曾经繁荣过的古街古房和古道完全消失,难觅踪迹,心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听人说,在九十年代,周边几个镇的人都忙着建新楼搬新家的时候,油溪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原因是油溪地形狭窄,要发展房地产只能撤古镇房屋。撤和保护,两种观点对立让人无所适从。大多数身在外地的油溪人或当地经济比较好的人反对,理由很足:这是文化遗产。现在看着有的地方巴掌长一条街还在极力打造“古镇”,发展“古镇”经济,心里就哽着很难受。而在古镇上的大多数人支持撤建住新房。油溪镇政府经过两年多的争论思考,最后决定撤除古镇,发展经济。当开始进行旧房撤除时,大多数住户手里拿着撤迁款,要不就地等着还房,要不到县城高高兴兴买新房去了。    
生存空间是文化传承的载体。随着时间延续,文化进步,这种载体是在不断进步变化的,一成不变的生存空间是没有的。油溪古镇全部撤除,现阶段的争议和非议是免不了。古镇毕竟是一种文化情感的载体,撤了永远就没有了。但是从长远的角度思考也是必须的,只是相对于油溪的发展来说,这个代价实在太大。我这么想之后,心里才慢慢缓过劲来,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站在滨江的护河堤上,向远处眺望。华盖槽山依然还像尊佛一样宽容慈祥地端望着油溪日新月异的变化,她脚下正修建高速路跨江的油溪大桥像一道彩虹,把原本慈祥的佛身装扮得靓丽起来。这是天公作美与人工杰作的结合,将成为油溪的一大景色。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再次醒来天已亮,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唯有浓浓的思乡情荡漾在心间......


作者简介王健,笔名王慢行,1960年出生,1977年下乡,1978年底入伍,1988年转业在南岸区工作至退休。写有:短篇小说《那片不变的土地》、中篇小说《走进军营》《过坎》、散文《儿时的心愿》《心中的校花》《知青生涯第一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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