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红楼梦》没有《西游记》写得好？

文：河西

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毕飞宇在《我是那种喜欢回头阅读的人，我就是迷信经典》一文中说：“《红楼梦》我好几年没碰了，此时此刻，我就觉得《红楼梦》十分无聊。”

没有人喷毕飞宇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可能并没有多少人细读了这篇文章吧。

那么毕飞宇说得对不对呢？一个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得主居然不喜欢《红楼梦》可不可以呢？当然是可以的，而且，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站毕飞宇了。

在一个赞扬《红楼梦》和鲁迅是文学正确的时代，像毕飞宇这样敢于说真话的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红楼梦》到底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虽然《红楼梦》这个书名在中国家喻户晓，可是真正把《红楼梦》从头到尾读过的可以说已经不是很多人了，这些人中还能抛弃文学史和大学教授的影响，用自己的眼睛来审视这部名著的，更是凤毛麟角。

那么我们今天就来谈谈抛开文学史金装加持的真正的《红楼梦》。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后四十回一般认为是高鹗续书，因而后四十回的价值常常被人贬得一文不值。你可以去豆瓣看看，在《红楼梦》的豆瓣评论里，捧前八十回和拼命贬低后四十回的读者都多少？真是多如牛毛，好像随便个谁都能看得出后四十回写得很差。

可是我可以明确地说，一个普通的读者，根本分辨不出来《红楼梦》前八十回和后四十回是不是一个人写的。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就是曹雪芹自己写的，持这样观点的就有著名作家白先勇、王蒙、林语堂、唐德刚等很多人，这些是不是都是毫无文学判断力的傻子？

贾宝玉那点反叛精神，跟庄子比起来真的是太小儿科了，盗跖痛骂孔子的话，现在看起来都是惊世骇俗，而贾宝玉怎么反叛了？难道就是因为他不爱上学爱看《西厢记》吗？

没有后40回的话，你说贾宝玉真正爱的是谁？当然是晴雯了。

周汝昌认为曹雪芹写到78回就结束了，这一回写的什么？晴雯死了，痛不欲生的花花公子贾宝玉写了篇比裹脚布还长的《芙蓉诔》，大谈自己和晴雯怎么关系暧昧，而在四十到八十回里，林黛玉完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龙套。单纯从文本上来讲，如果没有后四十回，我只能得出贾宝玉的真爱是晴雯的结论，这也是毕飞宇在《贾宝玉的最爱不是林黛玉》中谈到过的问题。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贾宝玉跟多个女性不清不楚，不仅和袭人上床滚床单，还和碧痕一起洗澡，洗了五六个小时，洗的床上都是水，这是晴雯讲的。和晴雯更是暧昧，晴雯临死的时候，把贴身的小袄与宝玉互换，还把两根指甲绞下（程乙本写的是齐根咬下）送给宝玉。贾宝玉写极长一篇祭文，里面写：“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这是白纸黑字写在这里的，我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贾宝玉，就是：渣。

事实就是，越剧《红楼梦》中经典的“哭灵”一折，在小说中，只有短短的几百字就草草结束了。即使我们拿出后四十回来比，也很难动摇，贾宝玉的真爱其实是晴雯这一结论。

对于林黛玉来说，如果你仔细看了这部小说，你会发现，《红楼梦》前八十回戏份最多的第一女主角，根本就不是林黛玉，而是贾母，排第二的是王熙凤。林黛玉作为名义上的女一号，在四十至八十回，居然可以十几回不出现，或者出来露一小脸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就闪了，在四十至八十回完全沦为龙套，这是结构精密的小说会出现的情况？

事实就是，在《红楼梦》四十至八十回，林黛玉尚且沦为龙套，什么薛宝钗之类的就更加了，出场机会之少，还不如对尤氏的描写。我说是小说原文，不是电视剧，很多人的印象都停留在电视剧的层面，你读了小说就知道我说的才是真实的情况。

《红楼梦》后四十回，整体上并不比前八十回弱，说后四十回写的很差的都是人云亦云根本没用自己的眼睛审视过这本书，不仅写得不差，甚至有些段落更在前八十回之上。而且，《红楼梦》之所以被人误解是部爱情小说，主要还是后四十回。那些说什么后四十回以前从来不读的，那你怎么会为宝黛流泪的？悲剧都在后面，前面天天吃吃喝喝吟诗作画，你流的哪门子眼泪？

但是后四十回也有很多问题，最关键的，就是贾宝玉林黛玉没有写好。

林黛玉怎么死的？小说说她听了一句丫环说贾宝玉可能定亲了，就自暴自弃决定去死。怎么死呢？就是睡觉不盖被子让自己得病，最终就这么死了。这不是我瞎说，《红楼梦》里就这么写的。

林黛玉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就是个很作很作尖酸刻薄一天到晚生病除了会写诗啥都不会的女人，我不知道贾宝玉喜欢她啥。

那林黛玉病成那样，都快死了，贾母凤姐王夫人都去看了，就贾宝玉不去也不知道。因为他丢了宝玉。

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是什么？是白描。《水浒》和《西游》都有精彩的白描，可是红楼梦不是，它基本靠对话推动故事发展，精准的动作描写极少。我们常看到是：贾母笑道、凤姐笑道、宝玉笑道、黛玉笑道、李纨笑道、袭人笑道。。。缺乏变化。

有说它的主题是“毁清悼明”，那么应该把宝钗写得很坏才是，却并没有。很明显，曹雪芹就是在记述自己曾经的大院生活，所以包括胡适都认为，《红楼梦》是自然主义小说。

《红楼梦》跟《聊斋》比，就好比18年世界杯法国队踢阿根廷，姆巴佩如入无人之境。蒲松龄就是这么犀利。《聊斋》你读，放不下来，文字真漂亮，《红楼梦》呢，咋还没完，说话那个拗口啊，鸡毛蒜皮的事写一回。美国著名汉学家宇文所安说红楼梦枯燥沉闷，胡适：“《红楼梦》只是老老实实的描写这一个坐吃山空、树倒猢狲散的自然趋势，因为如此，所以《红楼梦》是一部自然主义的杰作。除此之外，我没有说过《红楼梦》一句好话。”自然主义，胡适说的一点没错，为何后来的人看不到呢？因为毛对许世友说：红楼梦你要读五遍，讲的全是阶级斗争。

红楼梦的核心是什么？是你说我说她说。

红楼梦的细节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丰富，其实大量的是对话，动词也不多。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也并非各个不同，诗词也没有妙到高不可攀的程度，这一点刀尔登也谈到过。不喜欢红楼梦的大有人在，包括胡适、马悦然、冰心、苏雪林等等，尤以苏雪林为极端。

《红楼梦》有些地方也不能太当真的，41回栊翠庵，爱装逼的妙玉说她给宝玉喝的茶是5年前梅花上的雪，她取来装在罐子里埋在地下。你试试看，不臭了才怪。

《红楼梦》58回，说清明节那天，贾宝玉看见一棵大杏树花都谢了，还结了杏子，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们知道杏蔷薇科植物，花期三至四月，果期是六七月，清明前后正是杏花正艳的时候，无论如何不可能结果。

有人说那是花谢了以后那丁点大的，可是61回，离清明没几天，柳家的说昨天晚上在李树下，被舅母怀疑偷树上的李子吃。李和杏一样，都是蔷薇科植物，七八月果子才成熟，她四月偷什么李子吃？

红楼梦62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说贾宝玉同时摘了蕙兰和菱花给香菱，象征伏笔另讲，从植物学的角度是不可能的。兰花和芍药开花的时间差不多，但是菱花也就是菱角的花，是夏天才开，两者不可能同时采到。

《红楼梦》69回，王熙凤派旺儿去把尤二姐之前的未婚夫张华杀了，灭口，旺儿下不了手，回去随便撒了个谎，王熙凤一听就听出来了，而她居然就此收手了，为什么？没有理由的，我只能说这是败笔。

胡太医为什么要害死尤二姐？理论上应该是王熙凤背后指使，但是你没有办法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能猜测。胡太医见到尤二姐为什么魂飞魄散？是说尤二姐长得太漂亮呢，还是自己下不了手思想斗争呢？不清楚作者到底要表达什么，这就是不准确的表现。

尤三姐自杀那一回，高潮戏，本来可以处理的特别好的，但是，你尤三姐既然这么刚烈，何以就和贾珍贾蓉父子有了奸情？柳湘莲说出退婚的说辞，虽然让人疑惑，但也在理，怀疑归怀疑，要说一句也不去问清缘由，直接就抹脖子了，过了，不合理。

这都是《红楼梦》前八十回中的描写，不是后四十回的情节。

读《红楼梦》一定要在自己通读《红楼梦》的基础上，读红学家的就完蛋了。我觉得当今中国当务之急，就是破除对红楼梦的迷信。什么红楼梦的文字漂亮得不得了啊，百科全书啊，人云亦云。《红楼梦》极少精准的动作、景物描写，完全靠对话推动情节发展，显得琐碎沉闷，哪有什么字字珠玑。

《红楼梦》当然是一部重要的文学作品，但不宜将其拔得太高，刘再复居然说什么贾宝玉是准基督，这种任意拔高，没有人质疑，反而都说好，还搞得好吗？反观《西游记》，既有极其宏大的全真教的宗教构架，又能轻松幽默，寥寥数笔，人物的动作、对话都栩栩如生，其中的隐喻伏笔，较之于《红楼梦》不仅不落下风，而且更为自然准确，确实是雅俗共赏的文坛奇书，可惜，在一个为现实主义文学意识形态洗脑的国度，它的文学价值，被远远低估，至少，低估于《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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