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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野洋子: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佐野洋子: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搜狐网

2016-12-05 11:33

没想到跟佐野洋子女士的缘份还有续集。2007年我写过一篇《在生命的日暮,寻梦北京故里》,讲的就是她的故事。

佐野洋子,日本著名绘本作家。在中国,知道她名字的人至少也有100万吧,因为她的绘本《活了100万次的猫》至上月为止,在中国已经发行到104万册。为此,11日在北京,一群中国孩子欢天喜地分享了一个装饰着“100W”巧克力字牌的大蛋糕。

这一回,在现场同乐的远道而来的日本朋友,是佐野洋子的儿子、继承人、著名图画书作家、画家佐野弦和他的妻子佐野朋子。

佐野洋子已于2010年因癌症去世。她2009年的笑容在背景板上,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变,跟2007年5月最后那几天我亲见的一样。那是她生前最后一次回北京,那时她的病已经影响到骨头,无人搀扶再不能远行,但她实在想再住住小时候住过的四合院,甚至还想找到“西四口袋胡同甲16号”,她记忆里有四棵并排枣树的北平的家。那次全程5天,我随访在侧。

日本人佐野洋子,是1938年出生在北平的。父亲搞田野调查,母亲在家照顾她和长她两岁的哥哥。“战争结束那一年的三月,因为父亲工作调动,我家搬到大连。日本战败后的两年,我们的生活十分悲惨。长大以后虽然能够去中国了,但曾经历过一段被称为‘坏蛋’的日子的意识和亲切感纠缠在一起,心情过于复杂,所以我一直未能成行。”佐野洋子后来写到过。

1999年,相隔近55年之后,她第一次回北京。当时陪伴她的唐亚明先生回忆说:“她哭了。她说眼前已经不是她小时候印象中的同一个国家,以前出门路上还会碰见冻死的人。”唐亚明先生是日籍华裔作家、她绘本的译者和编辑。

2016年这一次,是她的独生儿子和儿媳跨海而来,“想看看妈妈2007年走过的地方”。于是故宫、西四的胡同,12日,前后数日雾霾间隙一个难得的睛好冬日,我又一次陪伴重游。

9年前故宫太和殿正大修,佐野洋子没能看到,这次,48岁的佐野弦替母亲看了,并特意留影;他曾低头细看脚下的青石御道,当唐先生描述9年前他母亲的轮椅从上面推过时的辚辚声响,也注目了母亲当日曾小座歇息的长椅;临出神武门前,某处窗台忽然现身一只眯眼晒太阳的黄白小猫,大家都满心惊喜、趋前围观,像是目睹一个神迹。

佐野洋子故于2010年的11月。整整6年前。

她曾经的夫婿、日本著名诗人谷川俊太郎写过一首诗,叫《春的临终》——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先睡觉吧,小鸟们

我把活着喜欢过了

因为远处有呼唤我的东西

……

| 《北京的孩子》

佐野洋子记忆中的北京

“我的第一份幼年记忆是那个被泥墙包围着的,小孩子的汽车可以四处乱跑的中国式家庭庭院。口袋胡同甲16号这个门牌号我至今仍然记得。

家里铺了地板的地方有一个滑梯。有一张照片,照的是哥哥在院子里开着英国制造的玩具敞篷车。父亲开辟了一块堆满沙子的游乐场,还给我们做了秋千。为了防止我们掉下来,秋千特意做成了箱子的形状。爸爸实在是一个能工巧匠。那时我家还有一个保姆。我们家过的也是殖民者的‘坏蛋’生活。

我穿过几件中式服装,其中一件是灰色的格子布衫。我现在好想穿那件衣服。”

这些文字出自佐野洋子晚年写的一部长篇纪实散文,后来被出成了一本书,名叫《静子》。静子,是佐野洋子母亲的名字。“我认为,在北京的那段日子可能是母亲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佐野洋子这样说。

2012年6月这本书出了中译本,第一时间买了一本回来,13万字。

“父亲的手上肉很薄,又平又大。在严冬的北京,当地面结冰的时候,父亲会把自己的手当做手套,在他外套的衣兜里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的脚尖冻得没了知觉,疼得快哭了,我说‘脚,脚’,父亲说‘蠢货,给我忍着’,但是却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佐野洋子的回忆里有北京的冷冽和父亲的威与暖。

也有故都美食的神秘密码——“我有一个朋友叫佐藤,今年六十九岁,直到现在他仍然经常说:‘洋子,我好想再吃一次你母亲做的饺子啊。’我家吃的是水饺,在家里叫做‘jiaozi’,从饺子皮开始都是母亲做的,花费了好多功夫。”佐藤君是佐野洋子十几岁时的朋友。

2007年佐野洋子回北京时

佐野洋子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做家事的天份,“从上小学开始,我就帮着妈妈做晚饭。”佐野洋子自己也爱教儿子做饭。11日在北京晚餐,一盘葱花饼的上桌瞬间连通了佐野弦的现在与童年,“这个我知道,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过,还教我做,我会做。”

佐野弦1968年生人,“从小经常听她说她小时候的事情,也经常会觉得她跟别的日本妈妈不一样——吃的饭不一样(比如,会有炸酱面),穿衣服的感觉也不一样,还有妈妈要工作,经常不在家。”

佐野弦夫妇在故宫的御花园

他这次带来北京另一本佐野洋子写的书,叫《北京的孩子》,可惜只有日文版。“最早出版的时候,这本书就叫《孩子》。我读了之后发现这里面写的都是我母亲对于小时候在北京的回忆。所以再版的时候,我让把书名改成《北京的孩子》。”

|《活了100万次的猫》

佐野弦记忆中的母亲

12日下午4点,日光已斜,树影悠长。9年又逝,西四小口袋胡同已拆得遍地瓦砾,连“小口袋胡同”的铭牌都无处存身,只在一个工地的挡板上,找到“小口袋胡同è”粗疏的黑色字迹。日本客人默默地在工地挡板前留影,我们只能用言语大致向他们描绘当日佐野洋子女士步履所及的线路,比如“她曾坐在大红锣厂胡同道边稍事歇息,一边根据印象手绘地图,她记得距家不远好像有一所女子中学,出了胡同有一条当年走电车的路”。传说中居住四合院的风情,他们只能回去照着下塌酒店的样子去想象了。

佐野弦先生遗憾中也有慰藉:“2007年那次从北京回去,母亲特别高兴,说‘我现在觉得特安心,好像找到了家。”他记得母亲跟他说:“我也许是个中国人。”

2007年佐野洋子在北京的四合院里

其实9年前那一次,也没有真正找到。翻出来旧日的记录是这样的:“当我们走进太平桥大街东边的小口袋胡同,喧嚣的市声一下子变远,下午四五点时分,枣树荫里的长巷似是布着烟霭。来来回回跑着、急着四处打听想帮她找到‘家’的我们,曾经收住脚步听斜阳下是谁家吹笛。‘我有感觉,应该就是这儿了。’佐野洋子说。大家都按捺着兴奋等待答案揭晓。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奇迹,‘甲16号’院早已不存。佐野洋子却似乎已经心满意足,她望着那条胡同说:‘就是这里吧,我就当这里是我的家了。’ 5月29日那天,佐野老师是很高兴地走的,临别告诉我这人生最后一次的北京之行,她没有遗憾。”

就像那只死过100万次的猫啊,必须真的找到自己最爱,此生才能没有亏欠地安然去死。

《活过100万次的猫》是佐野女士最著名的作品。可是分明记得9年前听佐野洋子女士亲口说过:“其实我不喜欢猫。”

唐亚明先生的说法:“那些被父母关在四合院里的童年日子,她每天除了望天,就是看在院子里房顶上、墙上游走的猫。所以佐野洋子画的猫、印象里的猫,她对猫的感情,最先是诞生在中国、诞生在北京的。”

而作为独生子的佐野弦先生的印象中,“母亲画这本《活了100万次的猫》的时候,我还很小。我的回忆很朦胧,记得母亲作画的情景,但并不是特别清楚。尽管如此,母亲的所有绘本中,这一本是我最喜欢的,它让人体会到希望和理想。我6岁哭着求母亲让我养猫。我想我那一只才是‘100万次’里那只大虎斑猫的原型。我这只猫也活了很长时间,不过没有活到100万年。”

佐野弦发现故宫的猫咪

当日,年幼的佐野弦经常拣流浪的猫狗回家,“母亲也根本不喜欢狗。只是因为我是孩子,还不够那么有责任感,在照顾它们这件事情上,母亲也为我做了很多。”如今佐野弦在日本的家——东京的事务所和北轻井泽山里的别墅,两处加起来共有10只猫。

而《活了100万次的猫》,日文版自1977年起,30年来卖掉了220万册;由唐先生操刀的中译本,2004年与中国孩子和大人们见面,12年来在中国销到100万册。

|《四方形的天空》

唐亚明记忆中的佐野洋子

11日上午,在日本文化中心举办的“100万次的感动——佐野洋子的作品赏析会”上,第一个环节是一对母女的亲子诵读。小提琴背景音一起,就看到唐亚明先生眼圈红了,他悄悄掏出熨得整整齐齐的手帕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拭去。

他的发言也是丰富而充满感情的:“在日本,佐野洋子是很受欢迎的作家之一,不光是她的儿童图书,读者是成人的作品也一样。因为她有一个特点,非常直爽,日本人平常不愿意或者说不出来的话她都直爽地说出来。20多年来,她是我感觉最好接触的日本人。她的性格很像中国人,很大方、直率,在日本人看起来她写的东西就很新鲜。

佐野洋子的绘本《大树,我饶不了你》

包括‘活了100万次’这种夸张性的描绘,是日本文学里没有的。日本人注重匠人精神,精密、细致,一般这种夸张性的东西,日常生活中也很少。而中国文学传统历来有就有‘白发三千丈’这种,佐野洋子无形中吸收了中国人的这种情感表达。所以中国人之所以特别喜欢,可能也有一些内在的、容易产生共鸣的因素在里面,觉得亲切,没有距离感。”

私下里问唐先生刚才为什么会哭?他说“还是被作品感动”。

唐亚明先生曾是军人,63岁了,还是腰背笔直。他是北京人,“出身不好”,1969年9月赴黑龙江建设兵团。1971年10月回京,每天骑自行车去跟一个住在北京的日本老太太学日语,也学手风琴和唱歌,反正各种为自己寻找出路。“文革”结束后日语火了,他进中国音乐家协会,上世纪80代中国人听的很多日语歌曲都是他翻译的,他曾与成方园、朱明瑛等都非常熟悉。

1983年赴日,他长年在福音馆书店从事图画书的编辑工作。他与佐野洋子的渊源,始自1990年他在日本出版的自传《不知道披头士的红卫兵》,轰动一时,有说是“中国以外出版相关红卫兵书籍的第一人”。1995年左右,日本诗人岸田衿子把这本书借给野洋子,他们由此结缘。

2016年让人遗憾的小口袋胡同。从左至右:唐亚明、佐野弦、佐野明子

唐亚明先生话很实在:“我跟佐野洋子20多年交情,是很好的朋友。我也是编辑、译者,她是作者。我跟她谈过很多次,她说你们媒体把我说得这么好那么好,其实不过是因为当年我有了孩子,我想自己是学画画的,做点什么可以不用出去上班、既在家照顾孩子、又能有些收入贴补家用的事情好呢?想来想去画图画书还不错。这是最真实的动力。”

唐亚明先生很感慨:“她就是很真实。所以评论家可以把她形容得很完美,很高大,但实际上每一个人真实的生活、情感是很相似的。真实的感情,真实的爱,这就是一个作品真正的生命力。”

佐野洋子生前最想完成的最后一部绘本,叫《四方形的天空》。

“她在北京出生,在北京长到6岁,然后到大连呆了1年,7岁时候回国。她人生的基础,她喝的水、吃的东西、呼吸的空气都是中国大地的。她曾经跟我说,以前住在北京的四合院,父母亲出门工作、采买,就把她和哥哥关在院子里玩。她每天看见最多的,就是头顶上一块四方形的蓝天。”唐亚明最了解《四方形的天空》这个书名的由来。

2007年佐野洋子在北京

“包括2007年那次来北京,她都还随身带着全套画笔和颜色。遗憾最终因为身体不行了,还是没能完成。”9年后唐亚明和她的继承人佐野弦再度来京,在故宫红墙下突发奇想:由唐先生著文、佐野弦绘画的形式完成此书。两个她生命中最熟悉她的人,决定以完成《四方形的天空》作为佐野洋子与北京故事的,最后的圆满。

而9年前曾经拿着一个饭盒、满大街找、想帮佐野女士买到她想吃的玉米面贴饼子的我,在2016年的感恩节,满心都是感谢,感谢这个深情的故事还有余响,感谢依然有幸跟随这个故事,感谢这个冬天读到谷川俊太郎的诗,《春的临终》——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可以睡觉了哟孩子们

我把悲伤喜欢过了

我把笑喜欢过了

……

文/吴菲

编辑/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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