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2008年)有一本书的出版对紫砂界而言是颇有意义的,那就是《紫砂大师访谈录》,这本由贺云翱先生主编,并由南京大学文化与自然遗产研究所、宜兴市文化局、宜兴市陶瓷行业协会共同参与编撰的访谈录,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宜兴紫砂陶制作技艺”的10位国家级大师逐位进行了专业访谈。这项重要的工作从2003年秋天起,历时两年,是全国第一部“非遗”项目传承人的访谈专著。当读者翻阅此书,可以从这些紫砂大师的言谈中,了解紫砂技艺的增长奥秘、传承和创新的若干细节以及它的实际功用和文化精神,更能领略到紫砂艺人执著的工艺追求和投入到技艺劳动中时的迷人风采。书中,每位大师详细回忆了他们的学艺经历,工艺风格的特色及形成过程。对传统紫砂工艺的独到理解,为人们了解紫砂工艺丰厚的内涵提供了具体而生动的材料。
值得注意的是,书中放在首篇的访谈即为“以紫砂花器工艺为终身追求—中国紫砂工艺大师蒋蓉先生访谈录”,而在该书出版当年的2月19日凌晨,紫砂工艺大师蒋蓉先生已是悄然离世,因此,这篇珍贵的访谈已经成为了历史“绝笔”,并成为这位女性紫砂大师最后的心声,弥足珍贵。我们将这篇访谈文字转载在此,以飨读者,一方面让我们深入了解已故紫砂大师蒋蓉的传奇人生,另一方面也让我们呼唤大师的艺德可以洒遍当下的紫砂圈,以便告慰所有历史上的紫砂宗师,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像蒋蓉先生在访谈最后所说的那样:“我希望紫砂艺术能够健康的发展,始终走在正途上!”
蒋蓉简历(选自夏俊伟,韩其楼著〈〈中国紫砂茗壶珍赏〉〉.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2)
蒋蓉写真1(资料图片-来自互联网)
蒋蓉写真2(资料图片-来自互联网)
蒋蓉写真3(资料图片-来自《宜兴紫砂》)
蒋蓉大师代表作品:(选自夏俊伟,韩其楼著〈〈中国紫砂茗壶珍赏〉〉. 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 2002)
蒋蓉作品选:
002荷花茶具
003牡丹壶
004佛手壶
005白藕酒壶
006荷叶蛙声壶
007石榴壶
008青蛙荷花壶
009长寿碧桃壶
以紫砂花器工艺为终身追求——中国紫砂工艺大师蒋蓉先生访谈录
采访时间:2005年7月
采访地点:宜兴市丁蜀镇蒋蓉家
采访人:贺云翱 廖望春 万娇 沈如春
整理执笔:廖望春
先生小传:先生原名蒋林凤,1919年生于陶都宜兴川埠潜洛六庄村的陶艺世家,11岁时随父母做坯制壶,20岁时应聘至上海,与伯父紫砂高手蒋宏高(燕亭)一起制紫砂仿古器。1941年时,应聘到上海标准陶瓷公司任工艺辅导,1944年受聘于上海虞家花园,设计制作各种花盆。1945年回乡制壶,1955年加入蜀山陶业合作社,制作国礼九件果品,1957年被评为“紫砂七艺人”(任淦庭、吴云根、裴石民、王寅春、朱可心、顾景舟、蒋蓉)之一。1978年被江苏省省政府任命为工艺美术师,1993年被国家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1998年80岁高龄时还偶有创作。她的作品《荸荠壶》《芒果壶》分别被英国伦敦维多利亚阿尔伯特博物馆和香港茶具文物馆收藏。另一作品《枇杷笔架》作为国宝,被。
对于一个艺人来讲,工在先,艺在后。她的紫砂之路充分映证了这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情在先,物在后。虽然她的生活里没有让她动容倾心的男人,但生活中的一草一木总牵动着她的情丝,涤荡着她的心胸,充实着她的世界。她常说,是时代造就了她,是紫砂表现了她,也是众人成就了她。
在一个酷热的下午,我们来到位于蒋蓉先生朴素的寓所,开始了对七位“紫砂老艺人”中仅剩的一位传奇女艺人蒋蓉先生的采访。一阵寒暄后,我们说明了来意,就开始访谈。
○ 依您所说,您小的时候,其实父亲更希望您找个好人家,而不要做一个紫砂艺人。您当时对父亲的这种想法理解吗?
● 可以理解,因为虽然我们家几代都是做紫砂的,但到了我父亲那辈,由于社会状况不好,紫砂特别是花货已经不受欢迎了。蒋家几辈人的努力依然没有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而且,当时潜洛村的陶艺人家,靠手艺过活的也几乎都到了难以为继的程度,所以父亲认为做紫砂是没有前途的,希望我嫁个好人家、过上好生活是有道理的。但我从小是个拗脾气,认准的事就一门心思去做。
○ 您认准的就是要走紫砂之路吗?
● 是的。
○ 那时您多少岁?
● 大概十一岁。
○ 十一岁,这么小的年龄就认准了这事。为什么?是什么事情或者力量让您那么喜欢紫砂?
● 说起来,你可能觉得好笑。是一船乌枣让我认识了紫砂的价值,也让我产生了学习和制作紫砂的愿望。
○ 怎么说?
● 那时,家里很穷,经常揭不开锅。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是村上来乌篷船的时候。因为乌篷船是从老远的县上来的,它会带来很多东西,包括食物和日用品等。那天乌篷船来了,但是船上没有米,只有一船乌枣。家里已经几天都没生火了,弟弟妹妹们都饿急了。父母亲没有办法,只得用几个月辛苦烧制出来的紫砂器换了这一船的乌枣。满船的乌枣给我和弟妹们带来些许快乐,我们不知吃了多少,饿扁的肚子都吃圆了。有生以来,我头一次感觉到紫砂的珍贵,隐约中也头一次感受到劳动的价值和劳动给人的喜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走进父母的作坊,要求学做坯,以便能换取更多的乌枣。就这样开始了我的紫砂之路。
○ 原来父亲是不想让你走这条路的,后来父亲为什么又同意了呢?
● 我想大概是因为当时家里的情况十分艰难,多一双手劳动总比没有要好,另外,他们看我如此执着,知道我的脾性,拿我也没什么办法,就只好教了。
○ 父亲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您的启蒙老师。作为“老师”,他对您要求严格吗?
● 严格。因为家里世代做壶,我又是家里的长女,自然对我的要求不同一般。刚开始学时,就要求“空做”,不准依赖模具。父亲认为艺人造型的想象力既是先天的,又是后天的,为此父亲还把所有可以依赖的模具全部藏起来,让我没有可依赖的东西,只能自己空手做。在做的过程中,父亲还会给我讲一些紫砂的基本知识,让我对紫砂这门祖祖辈辈都从事的艺术有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 是父亲把您领入了紫砂之门。据我们所知,紫砂有很多种,光从壶的品种上来说就有光器、花器、筋纹器三类。您刚入门,正是紫砂光器十分受人青睐的时候,您为什么不选习紫砂光器,而独独钟情于紫砂花器的制作呢?
● 那要从丁蜀镇一位赫赫有名的陶业长辈华荫堂先生说起,当年我刚从上海回乡,没有地方去,想去华老板那儿问问有没有机会。华荫堂先生当时是丁蜀镇最大的陶业老板,著名的开明绅士,在这一带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我去拜访他的时候,他拥有的若干座龙窑已经歇业,所以他无法满足我的这个愿望。但他破例让我看了一件他的镇宅之宝,那是一件紫砂壶,它对我的震动极大,就是它使我下定决心做紫砂花器。
○ 这么神奇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 是清代制壶女名家杨凤年的代表作《风卷葵壶》,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前辈艺术家做的真壶。真是太美了!整个壶就像一支在风中翩然起舞的秋葵,在它婀娜的动感中,美无处不在,一步到位。这把壶让我明白了紫砂花器和它独特的工艺表达方式,那是与紫砂光器完全不同的一种境界。从此,我对紫砂花器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我和它的相遇似乎冥冥中也注定了我这辈子的方向:做紫砂花器。
○ 什么是紫砂花器?
● 紫砂花器是指在光器的基础上,造型方面模拟自然物体形态的紫砂器物,它既是实用品,也是一种艺术。花器是紫砂与自然界其它生物造型的一种结合,它赋予茶壶和紫砂以一种新的生命形式。
○ 它是怎么发展来的?
● 紫砂花器工艺是怎么来的,我不清楚。听父辈们说,紫砂一开始都是壶啊、盆啊等日用品,上面不加任何装饰,只要实用。紫砂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煮茶,后来到清代,由于文人雅好,紫砂上才开始做些装饰,但是当时的装饰有着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是求简,一个是仿真。在仿真方面,当年著名艺人陈鸣远、杨凤年等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仿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于是就发展出了紫砂的花器。此后,花器与光器同时并进,受到不同人士的喜爱。
○ 我们在对其他紫砂大师的访谈中,了解到紫砂光器就是指我们看见的几何形体壶,又分为方形器和圆形器两种。两种光器的成型工艺虽有不同,但它们的素坯都是紫砂花器或筋纹器的基础。没有好的光器素坯技艺,是无法做出美的花器的。那么,您对紫砂的光器又是如何理解的呢?
● 说实在的,我认为,紫砂的光器与花器是同门中的两个硕果,各有特色,但它们没有本质的不同,更没有身份的贵贱。紫砂光器实际上是把人们对茶壶的艺术追求和对人本身的人格追求融为一体,以简练的线条表现人的精神,也表现了人与茶壶之间的简洁的关系。而花货用堆和塑的手段模拟自然和其它生命,用象真的形态表现了对周围事物的关注,表达人与自然、人与环境、人与其它生命形式之间的关系。这就是我对这两种同一门类中的不同艺术形式的理解。
○ 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两种不同艺术“亚类”在表达手法和内容上的一种差异。在光器与花器之间还有什么不同?
● 最重要的是花货追求仿真,造型块面、线条比较复杂,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自俗出而不俗,从另一层面上体现茶的精神和壶的内质;光货追求素净,简洁,线条要出乎意料的简洁,同时要做到简洁而不简单,从而凸现茶艺的精神,表达壶的内质。光器更注重内在美的体现,而花器更注重通过形式美表达一种寓意,就像你们喜欢说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两者都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所以,谁也不应该轻视谁。
○ 您是否认为顾景舟先生对紫砂光器与花器的看法与您的不一样?
● 这事不好说。
○ 您和顾先生是同辈人,您能不能随便跟我们谈谈您认识的顾老先生。
● 回想起来,人生真的是很奇怪。说起来我们蒋家和顾家还带点亲戚。我刚学艺时就见过他,后来在上海标准陶瓷公司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解放后又同在紫砂工艺厂工作。可能因为这个缘故,大家总觉得我该与顾先生有点什么。但是顾先生和我两个人性格脾气不同,另外都比较好强。最重要的是对艺术的理解不同。他以前总是看不起花货,我又不能同意他的说法。于是他做他的,我做我的。所以我们两个人之间充其量只是壶艺上的同行、知音,绝不可能成为生活上的伴侣。顺便说个故事,顾先生原名顾景洲,由于生性孤傲,后来经历了些磨难后,就把“洲”改为“舟”以表示自谦。他做人很有原则。我们俩人之间只有对艺术的不同见解,没有其它的什么矛盾。
○ 假如您是顾老先生,您认为光器要怎样做才算得上美?
● 不同光器是有区别的,圆形光器的造型要求是圆、稳、匀、正,柔中寓刚、圆中有变、厚而不重、稳而不笨才算是美。方形器追求线条流畅、轮廓分明、工整对称、平稳雅重、方中带圆才是好。当然光器最重要的是简单又不失内涵。
○ 这是光器的美。再以您的眼光看,什么样的紫砂花器才算是美的?
● 有意趣、不落俗套的花器才最美。因为它是仿真器,花器如果做不好就会做得很俗气、很匠气。花器的俗与不俗,主要表现在作品有无匠气,有无新意,有没有想像力。
○ 您如何看待做壶中使用模具?
● 我父亲那辈做壶,有些难做的壶也是要借助于一些模具的。不能说用了模具就不是手工,在判断是否是传统手工的问题上,我是这样看的,如果做紫砂的人只是在某些局部造型上使用模具辅助造型,而不是用模具成型来代替传统的紫砂手工工艺,就应该看作是传统的紫砂手工工艺。另外,紫砂是一种工艺,既要讲“工”,讲技能、技术,也要讲艺术、艺能。
○ 一般做花器都要用到哪些工具,这些工具与作光器的工具有什么不同?
● 做花货和做光器所用到的工具品种基本相同,主要是像木搭子、镑皮刀、矩车、明针等一系列工具。两者最大的差别在于做光货的工具线条简单些,而做花货的工具很讲造型,有很多为满足不同曲线需要的辅助工具。
○ 做花器主要用到哪几种艺术语言形式,与光器有什么不同?
● 做花货是在做加法,我们用“堆”和“塑”两种手段,不断地往壶上加东西。光器正好相反,不断地从壶上减东西。这是花货在艺术手法上与光器的不同之处。
○ 以您多年的制作经验来看,到底是紫砂花器比较难制作,还是紫砂光器比较难制作。
● 不好说,对不同的人来说,难度不一样。
○ 就您自己的经验而言,您觉得花器的制作难在哪里?
● 基本功我们暂不讨论,单说花器制作就有几个问题,一是泥色,一是造型。我制作的紫砂花器通常都不是一般的紫砂的颜色,这里面有一个拼制泥色的问题。
○ 拼制泥色是您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是有人教您的?
● 最初,是在上海看伯父做活时拼制泥色,只看见他用手在各种颜色的泥料中,这捻一点,那捻一点,最后用水一拌就形成了想要的颜色。
○ 当时伯父的桌上有哪几种颜色的泥料呢?
● 让我想想:有红色、紫色、绿色、黑色、黄色这五种颜色。
○ 您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拼制泥色的?
● 大概是在1956年,是在朱可心老师的帮助下,我开始自己拼制泥色了。
○ 您当时也是用的红、紫、绿、黑、黄这几种色泥吧,这些色泥是从哪里来的呢?
● 紫砂泥不是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只是一种褐红的泥,相反,紫砂土是一种矿石,它有很多不同的品种,因而就有很多种颜色,但最基本的是刚才讲的五种颜色。其中红色是红泥本身的颜色,紫色是紫泥本身的颜色,黄色是本山绿泥的颜色,紫色是用紫砂土加上氧化锰形成的颜色。绿色是加氧化钴的颜色。
○ 这几种颜色怎样拼出您需要的颜色呢?
● 和伯父相似,配色泥时都是东抓一把西抓一点来配出所需的颜色,不同的是,多数时候我是直接到紫砂工艺厂的泥料车间去找不同颜色的泥料,自己配制色泥。特殊需要时,我还会自己上山或下乡,去找我想要的紫砂矿石,把它们选出来配色泥,然后耐心地不断调试,直到找到自己想要的颜色为止。
○ 这样配出的色泥经过高温烧制,颜色不会改变吗?
● 会的,所以配出的色泥,要先烧试片,不断试验,直到烧出满意的泥色为止。然后才能用来做花器。
○ 既然是这样,那怎样才能知道某种色泥适合于做哪种花器?
● 一般我总是先看哪样泥适合做什么,我就拿来做什么。我先把泥料打成泥片。比如说做西瓜壶时,为了做出西瓜上深浅不同的颜色,我就亲自打制试片,然后把它们送到窑里去烧,一次又一次,每次烧完后都拿出来看,颜色不行就再重新调配,然后再进行烧制,直到烧出满意的颜色为止。所以才能做出那么逼真的西瓜壶。
○ 也就是说,在没配好泥料之前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 大体上是这样的。
○ 那很多泥料上颜色细微的差异是怎样造成的。比如说为什么《牡丹彩蝶壶》中的红色不同于《荸荠壶》的红色呢?
● 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两者所用的泥料种类不一样;二是因为配色泥时加入的元素不同;三是因为烧成的温度不同。
○ 不同的烧成温度烧出的泥料会有什么样的差异?
● 即使是同一种色泥,由于烧成温度不同,烧出来的颜色也不完全相同。如在低温条件下,烧出的颜色就红些;相反在高温条件下烧出的颜色就深些。这些都是靠不断的烧制试片,逐渐掌握的经验。我原来在紫砂研究所时有很多这样的试片,现在已经都给搞丢了,真太可惜了。
○ 这是拼制泥色方面,听起来够难的。不知这花器造型是不是更难?
● 也不简单。怎样在自然中取材,既反映自然,又能折射自然之美、人性之趣呢,这里就有个长期艰苦的构思过程。比如,我的那把《牡丹壶》上的“蝴蝶”,是在我前前后后捕捉了一百七十六只蝴蝶,把它们放进玻璃缸里,日夜观察,放生时才得到蝴蝶飞起来的刹那间的画面。
再比如,在《荷叶青蛙壶》中,要不是高庄教授的支持,我的壶上还用不了青蛙,也就无法反应江南水乡的特色。
○ 花器制作的难度大吗?
● 很难,花器也难在制作上,象真花货要求精细的仿制自然物,要达到神形都似的目的,而自然物表面有多种肌理,都必须要表现出来,这就要求做的人观察得细致,而且做的时候更要耐下心一点一点地做,比如我做的“荸荠”,表面都要用小竹签把荸荠上的沟纹一条条的刮出来。如果操之过急,很容易不伦不类,前功尽弃。
○ 紫砂花器的造型都是全手工的,有没有不是全手工制作的紫砂花器?
● 以前有,现在更多。以前有,那是因为有的花器造型很不规则,没有办法用打身筒的方法来成型,如《佛手壶》。
○ 那您是怎样用手工让它成型的?
● 在做佛手的造型时,我先用紫砂泥做个类似的形状,把它略微烧一下,使其变硬。再用另外两片紫砂泥敷在上面,做出大概的形状,把它们胶合在一起,再修出佛手的形状,使其成形。过去工业化生产,曾研究过能否使用模具批量生产,现在有些人为了省力,多赚些钱,就直接翻出石膏模来批量生产,这就比较糟糕了。
○ 好的造型来源于好的创作,要是您没有一双生活的慧眼,您也是无法创作出那么多的好作品的,不是吗?
●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非常漂亮的壶,会在我脑子里突然出现,我会被它弄得好激动,那个壶的样子在我脑子里直转,把那个壶做出来时,脑子里那个壶才不见了。
○ 作为当代紫砂花器的艺术大师,您会怎样评价自己和自己的艺术?
●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师,在我看来,我就是一个做紫砂的。是特定的历史时期造就了我。回顾我的一生,正是处于紫砂由衰转盛的难得的时候。我的艺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只是表达了我对家乡以及周围一切事物的关注。
○ 您的一生是否可以分为这样几个阶段:承继传统、积蓄文化、独立创新、开拓进取,一共四个阶段。
● 我不知道什么阶段不阶段的。只觉得在二十岁以前主要是在家乡跟父亲学习传统的紫砂制作工艺,正是由于父亲要求比较严格,所以基础打得比较扎实。之后就是到上海去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开阔了眼界,掌握了现代陶瓷的技术生产方法。再然后就回乡在家里的作坊做了一段时间,其间还当了一次义务的代理村长和夜校教员。到1955年时就到蜀山陶业合作社当起了社员。在朱老(按:指朱可心先生)的鼓励下,工作之余,开始了自己的创新。十年动乱的时期,她们不许我碰紫砂泥,所以我憋着一股劲,平反后我努力工作,想挽回那逝去的十年时间,直到我后来做不动为止。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分阶段,但我的一生基本就是这么度过的。
○ 您认为这些经历中哪段经历对您最重要,是您艺术之路的转折点。
● 在上海的经历。
○ 我们通过资料了解到,您在年轻的时候曾两次去过上海。一次是受聘于上海铁画轩紫砂古玩店,和您伯父一起做仿古壶,另一次是受聘于上海虞家花园做花盆技师。是这两次经历吗?
● 是的。
○ 那您是什么时候进入上海标准陶瓷公司与顾景舟先生成为同事的呢?
● 进入上海标准陶瓷公司,是自己不想一辈子像伯父一样地做仿古壶,所以就找机会自己应聘到标准陶瓷公司。这大约是在第一次去上海时。好像是在1943年。
○ 为什么说这段经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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