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三十年前阳沟河边的鱼尾村有一桩怪事，事情要从二狗他俩炸鱼说起。
“轰”，一声巨响，震起脚下有点抖。好多村民往巨响的地方奔去。
“是炸鱼，河里好多鱼在打转转。”有人兴奋地叫着。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上山打鸟仔，下河摸鱼仔，田里抓蚂拐……”村里的二狗和旺生吆喝着，撑着竹排在河里拼命捞鱼。
过几天，二狗他俩就要搞上一炮，然后把鱼拿到圩上卖。
蒙蒙亮的一个早晨。“大鱼越来越少了啵，小鱼多，干脆明天下半夜用药水，莫用炮了……”旺生边讲边和二狗商量着从我家门口走过。
“这样搞，阳沟河的鱼怕要绝种啊！”我爷爷（人称八字爹）叹了口气。
“撞着你的鬼哦，又不是搞你家的鱼？关你屁事！”二狗冲了爷爷一句，阴阳怪气的。
“这还有王法？”爷爷也冲了他们一句。
第二天，派出所来人把二狗和旺生带走了，阳沟河安静了一段时间。
过了个把月，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到圩上吃米粉，看到二狗和旺生又在圩上卖鱼，回家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爷爷。
“不放炮了，哪还有鱼卖？莫非是毒鱼？”我问爷爷又像是问自己。我小时候鬼精鬼精的，爷爷说我是水命，取乳名小鱼仔，据说有水神保佑，独自夜行一点不发毛，爱管闲事，有时还会捉弄人。
“狗改不了吃屎，没出息的东西，关了笼子都不老实。”爷爷对着两只打架的狗嘟哝了一句，不知是说狗还是骂人，说罢便往村头走去。
爷爷眼睛有点瞎，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他能算“八字”（看相），因此得名，村上人对他有几分敬畏。八字爹走到村头，早有一堆人在聊着，看来二狗在河里毒鱼的事，已经有人晓得了。
“好小的鱼都给毒死了，难怪没有鱼吃钓？原来是这两个小日本搞'三光政策’啊，一个星期他们就要搞一次，比日本鬼还坏。”一个钓鱼迷埋怨说。
“阳沟河的鱼绝了种，河就成了死河，死河里鱼尾硬，哪个来救救阳沟河啊？”一个老高中生说得玄乎，像是在讲鱼，又像是讲鱼尾村。
“这两人怕是没有药救了，哪个讲他都不听，夜路走多了，总会碰着鬼的，你看着嘛。”一个老大妈在嘀咕。
“老鼠扑扑扑，没吃够三斗六，吃够了三斗六，叫他咕咕咕。”八字爹插话了，停顿一下后，拉长了声音，“鱼死了，河死了，人也算，天也算，人算不如天算，绝事钱不可赚唷。”像是在念什么经，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我在河里扑腾着长大，深爱着这条河，也深爱着河里的小生灵，我觉得自己就是阳沟河里的小鱼，二狗和旺生毒鱼像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决心捉弄一下这两个劣性不改的人。
下个周末，二狗和旺生没去卖鱼，说是病了，躺在家里说胡话，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二狗讲他在河边看到了一个穿白衣的长舌鬼，走起路来忽高忽矮，眼睛发绿光，旺生讲他听见一个女的在呜呜地哭。
二狗和旺生的家人慌了，说他俩碰着鬼了，急忙带着他俩到了八字爹家。
“鱼放生，结善缘，化孽缘。” 八字爹掐掐算算之后给出了“药方”。
此后几年的阳春三月，村上人会看到二狗和旺生带着鱼苗到阳沟河放生。放生，渐渐成了鱼尾村一些村民祈福避邪的一个习俗。
“一个人绝事做多了会遇着鬼的，真的哦。”
“这两人冒犯了八字爹呗，你想一下那天他念的咒语，蛮准呢。”
村上人觉得这事怪神秘的，在兴奋地猜测着，老人在警告着村上的后生不要学二狗和旺生。
“八字爹，二狗和旺生那天下半夜到底是撞着什么了？”几个后生仔总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名堂。
“太阳快下山了，能救就救救吧。”爷爷答非所问，咧开嘴笑了。几个后生仔你看我，我看你，不晓得爷爷在讲什么。
其实，爷爷的心里跟阳沟河秋天的水面一样，瓦亮瓦亮的，对于这件事，他不能把“底”透出去，他要使它成为一个谜，不为别的，只为拯救。爷爷憧憬着来年的春天，阳光洒在阳沟河面，两岸又是桃红柳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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