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甲村家家养猪，搞得整个村臭烘烘的，连公平湖的水也受到了污染。满玉走在村巷里，隐约感到养猪这个产业这样下去怕要出事，到底要出什么事，他也讲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也许是猪发瘟，然后全村的猪感染死光光；也许是因为污染水源而被上面叫停；也许是因为养猪太多，肉贱伤农，销路困难。满玉琢磨着要另外开辟一条致富的门路。
满玉的担忧不久就应验了，2019年初猪瘟来了，养猪场的猪一批批地倒下了，猪农赖以养家糊口的产业路径断了，个个满面愁容，特别是贫困户，好不容易贷来的款养猪，现在养猪打了水漂，这个贷款怎么还啊？很快猪肉价格飞涨，超过了牛肉价。
“现在怎么办？这猪还养不养？”贫困户仁生说。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还要继续养猪。”初息说，“现在猪肉价起来了，养猪肯定发财，发猪瘟的损失就可以补回来。”
“继续养猪不靠谱啵，要吃一堑长一智啵，不能两次在一个地方跌倒啵。”满玉劝道，“我看还是要换一种别的产业。”
“哪还有什么别的产业？”初息叹了口气，“我们养猪也有一套经验了，重新搞别的，还不一定搞得来啊。”
“可以试一下嘛，万事开头难。”满玉若有所思道，“我们搞产业，最重要的是要看准产业的方向，方向对了，可以长久地发展，没有后遗症，这叫什么……对了，叫可持续发展。”
“吹牛哪个不会？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满玉，你学问高，能耐大，你就开个头，搞一个新产业给大家看看嘛。”初息讥讽道，他根本不相信满玉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不是吹牛，是我的想法，一个人做事，先要有想法，世界上的发明创造都是从有想法开始的。人有飞上天的想法，就有了飞机；人有漂洋过海的想法，就有了轮船……”满玉侃侃而谈。
“你就是得了个嘴，没得个边，搞成了才算你有真本事。”初息看不惯满玉海阔天空乱吹。
“好，我一定会搞成给你看看，你等着吧，小看人！”满玉也气呼呼地回敬道，各自回家，不欢而散。
以后一段时间，满玉不见了，有人说他到外面打工去了，有人说他投靠一个老板亲戚去了，有人说他做猪肉生意去了。
半个月后，满玉开着五菱宏光面包车回来了，200元一天的工钱请村里的贫困户帮忙做事，三下两除二把自家的猪圈拆了，又在猪圈原址挖地三尺，挖起一个个小池子。
“满玉，你是要建个大楼房啊，在打地基吧？”初息调侃道。
“是的，我要建个金库，能变出钱的大棚子。”满玉自信满满。
村民们围在周围看热闹，指指点点，在猜测满玉搞什么花样。
一个星期后，一个占地一亩多的大棚建成了。工人在一个个池子底部撒上一层石灰，埋上一筒筒菌糠，最后用水浇灌。所有工序完成后，整个大棚封闭。
经过两个多月的酝酿，大棚揭开了神秘的面纱。只见大棚里一个个池子里的黑皮鸡枞菌长出来了，但还有很多菌种没有发出来，稀稀拉拉的。
“这些菌子卖相不好，价钱上不去哦，自己吃还可以。”收购商说，满玉眉头皱了一下，心里在嘀咕，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次怕要赔进去不少。
“我就讲嘛，新产业蛮难搞的。还是养猪好，脏是脏点，臭是臭点，但养猪这个事我们熟悉啊，没有那么复杂的技术啊。”初息庆幸自己没有跟着满玉搞什么新产业。
“养猪也会遇到麻烦，比如猪瘟啊，成本啊，价格变动啊，政策因素啊……”满玉想提醒初息注意。
“满玉你莫讲得这么复杂，你总是显得比别人懂一样，搞砸了还这么固执。我们两个来打个赌吧。”初息打断满玉的话，他对满玉的固执一直很恼火。
“赌就赌！哪个怕哪个！”满玉心里也不畅快，心一橫就打起赌来。
“那就按双方纯利润的20%的差来给付！”初息挑衅地看着满玉，“打个比方，我养猪纯赚了5万，20%就是1万，你发菌亏了10万，20%是2万，两者的差是3万。你得付给我3万。”
“可以，到时你莫反悔啵。”满玉冷笑道。
“立字据为证。”中间人仁生煞有介事地用一张烟盒纸写了打赌协议，不知从哪里找了印油给双方按了手印。
第二天满玉又不见了人影。几天后，满玉开着五菱宏光面包车回来了，三个技术员模样的人下了车，满玉带他们径直走进了发菌的塑料大棚，一行人在大棚里指指点点，不时在交流着什么。
这种菌原来是野生菌，后来才有人工栽培，属于土生木腐菌，对营养要求不苛刻，可以在木屑、棉籽壳、玉米芯粉等多种原料上生长；要求培养料含水量65%－70%，出菇则需要85%－95%的大气相对湿度；适宜中性或微酸性环境中生长；菌丝生长适宜温度18－30℃，最佳温度20－25℃，菌龄长，菌丝长满袋一般30－45天，再经30－45天达到生理成熟。子实体分化和生长温度15－28℃，最佳温度25－28℃；要求空气新鲜、适度暗散射光；冬季棚内或室内温度保证在25－28℃，同样出菇很好；覆土可以发挥土壤微生物的活力，覆土后可使子实体发生更多，生长更健壮。不覆土，出菇稀少不均匀……
听着技术员的讲解，满玉不时“嗯嗯”“对对”地应承着，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
“难怪我的出菌率低卖相不好呢，原来有这么多讲究啊。”满玉感慨道。
“因为技术门槛的原因，很多人栽培失败了，所以鸡枞菌在市场上缺货呢，特别是沿海一些大城市供不应求。”技术员解释道。
满玉的第二轮鸡枞菌栽培开始了，满玉对每一道工序每个环节都盯得紧紧的，严格按技术员的要求去做。两个多月后，大棚里呈现出了令人喜悦的景观：一个个池子里均匀地分布着一簇簇鸡枞菌，新鲜饱满。
“这些菌运去哪里啊？”仁生边装车边问。
“运去桂林上火车，发往上海、南京、杭州那边。”满玉喜滋滋的，笑容满面。
“不在本地销售？”初息问，“何必搞那么远。”
“东部沿海大城市生活水平高，这些鸡枞菌卖得起价，批发都到了35元一斤，听说零售到了75元一斤。”满玉随后又补充道，“这些鸡枞菌都是预订了的，属于订单产品。”
“这么贵他们也舍得吃，大城市的人有钱啊。”仁生羡慕道。
“人家大城市的人讲究生活品质，追求绿色消费。”满玉在外面接触的人多，有点见识，“我们这些鸡枞菌整个生长过程不打农药，用石灰粉消毒杀菌，用的是原始加工的农家肥，绿色环保，是货真价实的绿色食品。所以呢，我们的鸡枞菌在沿海大城市根本不愁卖，超市一上架就被抢光了。”
接着满玉用手机在网上搜了黑皮鸡枞菌的介绍读给初息他们听：黑皮鸡枞菌不仅含有人体所需要的蛋白质、脂肪，还含有钙、磷、铁、核黄酸等多种营养成分，是体弱、病后和老年人理想的食疗佳品。黑皮鸡枞菌肉细嫩，气味浓香，味道鲜美，是食药用菌中丰富资源宝库中的一枝独秀。它的美味功效，远在味精之上，因为它的谷氨酸钠含量较高。所以，无论炒菜还是清蒸或做汤，其滋味都很鲜美，是餐桌上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难怪卖得这么贵。”仁生赞叹道，突然又想起什么，“啊”地一声把满玉叫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满玉，你发财了！”
“这次肯定发了。”满玉随口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有什么稀奇的？”
“我是讲你还发了一笔财！”仁生提醒道，“你忘记了你和初息打赌的事了？”
“啊，你不讲，我还真的忘记了这事。”满玉呈恍然大悟状。
“这回初息要赔大了。”仁生崇拜地看着满玉，“到时我们和初息算帐去。”
一个月后，初息养的16头即将出栏的猪又出现了症状，慌得他急忙想低价出售，哪知猪收购商眼睛贼精，一看猪不对劲也不敢收购。本想着这次赌一把继续养猪把上一次养猪的损失补回来，却眼看着又要赔本，原本自信满满的初息愁得像一团乌云。这个关口，满玉却来找他来了，后面跟着屁颠屁颠的仁生，初息心想，坏了，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
“满玉，你们是来看我笑话来了。”初息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他俩。
“当初不是你主动和我打赌的吗？想反悔？”满玉笑道。
“协议在我这里啊，你莫反悔。”仁生附和道。
“反悔倒不会。”初息硬气道，“但你们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心思和你们算帐？哪有钱付给你？等以后我缓过来有了钱再讲吧。”
初息心想，这两个人真是大年三十黄世仁逼债，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真是雪上加霜啊，但当初确实是自己一时兴起主动要求打赌的，也怨不得别人，只好自认倒霉吧。三个都不讲话，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
“初息，这是我这次发鸡枞菌的纯利润，我也不瞒你，你看一下这些帐单和发票吧。”满玉递给初息一沓票据，“扣去上一次的亏损2万多元，你看有多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初息无奈地拿计算器算起来，算着算着，手发起抖来，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心想这回赌大了！
“你这些猪要及时处理掉啵，你估算一下能卖多少钱？”满玉开口打破沉默。
“你也看到了，有三个收猪的来过了，都不愿收购我的猪，我这些猪还能卖出去？”初息哭丧着脸。
“卖给我吧。”满玉轻轻说道。
“啊？什么？卖给你？”初息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卖给我。”满玉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但我有个条件。”
“你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一定答应。”初息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些猪处理完后，你这个养猪场改造成发菌棚，你想发菌我给你提供技术，你不想搞就租给我，或者以场地入股，怎么样？”满玉温和地看着初息，看不出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那还有什么好讲的，你这是雪中送炭啊！”初息差点要跪下谢恩。
满玉马上开车去请兽医来诊断了初息的16头猪，把病猪隔离治疗，最后保住了10头猪，有6头猪死亡被无害化处理。兽医说，再拖晚点这些猪一个也保不住。
“满玉，如果不是你，这些猪就全泡汤了！”初息眼里满含感激。
“初息，你把这些猪卖了作为入股的资金吧。”满玉建议道。
“那打赌赔你的……”初息疑惑地看着满玉。
“嚯，你还当真了，小把爷一样。”满玉拍了拍初息的肩膀，笑了笑。
初息怔住了，半天回不过神，身材不高的满玉在他心目中渐渐高大起来。
不久，因为养猪严重污染青狮潭的水质，青狮潭周边的养猪产业被叫停。
初息佩服满玉有眼光，做事果断，讲义气，临危不乱，是一个能成事的人，自己和他比，真是差得太远了，当初还嘲笑人家，他惭愧得无地自容，决心以后跟着满玉干。
满玉在乡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下成立了“富甲食用菌有限责任公司”，村民可用场地、资金入股，工人全部招录本村村民，贫困户优先录用，培训考试合格后上岗，按月发工资。
“满玉，还是你看得远，还是转产对路。”初息由衷地佩服满玉。
“人挪活，树挪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条路走不通了，总要找到一条新路，用一个时髦的词叫'创新’。”满玉意气风发，讲起话来越来越有水平了。
“对。我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创新呢？”初息讨教道，一脸地谦虚。
“下一步思路，一是将考虑人工温度的干预，尽可能做到全年的每个时间段，都能培育黑皮鸡枞菌!二是考虑鸡枞菌的高新鲜度干燥办法，让黑皮鸡枞菌走进千家万户的厨房，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初息顿时感觉天地宽敞明亮了许多，心也跟着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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