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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伦河走来

阿伦河,嫩江下游西岸支流,位于黑龙江省西部,流经甘南县双河农场,河宽约25米,水深2米。

1968年8月,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军区黑龙江》吸引,来到这里,五师五十六团二十七连,度过十一个秋冬。

要说不爱它吧,偏偏梦里常到它身边,

要说喜欢它吧,常常半夜又被它惊吓,

要说忘了它吧,鬼使神差竟想做美篇,

终究,手随心走,……。



历史书,总是翻得特别快……

翻到1975年,乙卯兔年。春回大地,一片郁郁葱葱。


连队卫生员,人称顾大夫,要在这春意盎然的季节,带着我,开启新的人生。


自行车载着我,从连队出发,在坑坑洼洼的道上,颠簸了三十多里,到五十六团团部,要去领张纸,哦,是去领个证。因为连队要盖砖房了,分给新结婚的知青。 一路上,我紧紧拉着他衣服,浑身被颠得要散架,屁股肯定也是青一块紫一块。

这张纸,比A4纸还小,还薄,结婚证 三个字居中并不醒目,上半张除了毛主席头像还有毛主席语录,落款的大红印章已模糊不清,隐隐约约有******兵团五十六团字样,翻到背面,有手写的四个字 铁锅一个。这是要“扎根北大荒一辈子”的具体行动。

然而,从那天开始,我却一遍又一遍的问顾大夫:阿拉还回得去上海伐?啊? 他嗯嗯啊啊敷衍着我。


新砖房还在盖建中,连队给了我们一间老职工搬走后留下的土房还是泥房。网上找张相似的图片:站在门口,要先让眼睛适应一下,再往下走一格,否则就是一头栽进黑暗里(这个阴影跟随着我多年,半夜常常被一脚踏进无底深渊而吓醒。)对着门的就是一个灶头,上面一个大铁锅。右手边是房间,朝南的窗户还蛮大。看外墙,是泥巴涂抹,我担心一场大雨袭来会不会让泥巴墙倒塌?顾大夫说,放心吧,房顶上我又重新用加了盐的泥抹过了。我问外墙,他答房顶,想来泥巴抹的房顶虽比不上瓦片,总比茅草铺就的房顶强吧。



北方农村的火炕,是极富聪明才智的创造。炕由土坯一道一道砌成,和外面的灶头相通,遵循烟往高处走的原理,外屋灶头入口比炕洞口要低一个坯的高度,烟火气进入炕道,经房上烟筒出口,风力一抽,不但炕洞内烟在流动中热量传给了炕面坯,还抽得锅下火着得更旺。做饭时锅热了,炕也热了,屋子温度自然就上来了。在北方,炕,是待客礼节,来客人了,热情好客的主人会说:来,上炕吧!

当然我家的炕除外,它很少有热的时候。


房间里的房顶和四面墙都用报纸糊上了,所以蛮干净,蛮亮堂。窗框外面也用报纸裁长条都封好了,那样据说御寒效果特别好。那个炕,也修整过了,铺着新的炕席…… 这,就是我们的新房。

………………

我请出上海托运来的嫁妆中的一床大红一床大绿缎子被,整整齐齐叠放在炕上,被子上是翠绿色的绣花枕头,炕上铺的是上海民生牌床单,顿时满屋生辉,压住了些许悲哀和苍凉。


阿伦河,没有波澜壮阔,河边草甸子上倒也风吹草低见牛羊。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第一件要做的事是要准备好一年的柴火——去阿伦河草甸子打草。偌大的草甸子,几十户人家,连队给每户人家画好地块,我是想了几十年也没有想明白:草甸子上没有经纬度,去打草的人怎么知道哪块草是分给你的呢?问顾大夫,你们都认识自己那块草地吗?他讲:都认识。我又问:不会打到别人家的草地里去吧?他给我一个大白眼。


打草,绝对是个重活累活,考验的除了体力还有人品。鐥刀,那是把放大数倍的镰刀头和放长N倍的镰刀杆结合起来,双手紧握,完全靠腰部的力量,刷,刷,刷,鐥刀贴着地面画一个大大的弧形,大片大片的草随着倒下。


然后,再用叉子把打好的草码成一堆一堆。一连好几天,打草人带着午餐还有水,早出晚归,贤惠的东北老娘们会准备最美味的午餐让当家人带着,油饼或包子,土豆丝加上肉丝,或许还有一瓶白酒,或许还有大葱蘸酱,我想。而我,给顾大夫带什么午餐,油饼?包子?炒大白菜土豆丝?一瓶白开水?反正没有酒,没有肉,没有大葱蘸酱。不记得了。晚上到家,必须好生伺候,陪说陪笑,陪吃陪喝,说不定还给捏捏肩膀捶捶腰。有功之臣啊!


三五天?七八天?一片草地打完,码完,估计够一车了,然后静候日月。从秋天到初冬,草甸子上车轱辘道也邦邦硬了,连队大田里的活也不多了,马车开始给各家各户到草甸子拉草。这又是个体力活加技术活,打草人把自己打的草叉到马车上,车老板在车上码草,四四方方,结结实实,装满一车,鞭子一扬,得儿驾!驾!


到家了,车老板把草一卸,下班了。好多年后我才知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给谁家拉草,谁家负责车老板晚餐。我,不知道有这个习俗,也不知道怎么招待东北车老板。所以,几年来从来没有招待过给我们家拉草的车老板。在此深表歉意。不好意思,阿拉真是不懂事儿。

车老板走了,剩下一大堆草,要把它们码成草垛。我不晓得顾大夫是否有人帮忙,反正我家的草垛或四四方方,或圆圆满满,草垛顶成斗笠状,好像一个大蘑菇顶,这个漂亮的造型,可以让雪水雨水顺斜坡而下不会渗漏进去,以免草垛里面的草淋湿甚至发霉。老人们告知:在草垛上取草要从草垛的中间或四周均匀地往外拔草,码得好的草垛,再怎么拔,草垛不会塌,草也始终干爽没有一点腐烂。远远望去,这个漂亮的草垛在淡淡的晨雾和袅袅炊烟萦绕下,若隐若现,如诗如画。


草垛经过数月的沉积,压得结结实实。一日三餐要用柴火,烧炕要用柴火,如何从草垛上取草,成为我的大难题。家里有个二师兄用的二尺钉耙,我举起钉耙扎向草垛,以为可以耙下一把草来,可是钉耙牢牢地钩在草垛里,纹丝不动,真的纹丝不动,我只能用手一根一根地把草拔出来,半天,捧着一小把草回灶头,满腔怒火除了自己不知朝谁发。只能嘀咕着,唠叨着,发泄着。以后每天早上,顾大夫都会耙好一堆柴火,以备我不时之需。

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是莫名的喜欢这个草垛,有事没事绕着它转转,看着老母鸡带着小鸡仔在草垛里东啄啄西啄啄,看着小鸭小鹅们绕着草垛嘎嘎嘎走八步。终于,几十年后,我在梦里,梦到了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草垛:我在草垛底下发现好多个鸡蛋鸭蛋……我开心啊,笑醒了。

家门口的草垛温暖着那段岁月,也温暖着我的人生,那些年的迷茫和无奈,离开后的念想和唠叨,都藏在这高高的草垛里。


每日里,除了耙草垛里柴火,还要扒灶头里炕洞里柴火灰,那活真不累,可是,讨厌啊!那天,我用铁锹把灰扒出来装在一个簸箕里,刚开门,一阵大风扑面而来,顿时烟灰飞向我全身……,欲哭无泪!从此,可以不扒灰我就不扒,实在灶头里灰太多堵满了,扒出来后先浇点水,再端出去倒掉,任它飘飘洒洒想飞哪里去哪里!


春天终于来了,一声春雷,蘑菇们争先恐后破土而出,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朵朵小蘑菇受人喜爱,尤其那些紫色的花脸蘑,一圈圈围坐着。那些天同学们上学都会给我带好多蘑菇,叽叽喳喳让我小鸡炖蘑菇,让我把花脸蘑用线串起来晒干后带回上海……夏天,草甸子上黄花菜开了,花瓣厚厚的,同学们说:老师,晒干了带回去,可好吃了!那些可爱的笑脸让我感动,我却辜负了他们:那一串串花脸蘑,一串串黄花菜没等晒干都发霉了,心疼哦。

无数次的梦见这些小可爱们,梦见我回到她们中间,翻遍包包口袋,却找不到好看的发夹好吃的零食。一着急,醒了,唯有一声长叹。



春风吹过,夏风接着。我们的红砖新房在慢慢长高,配套工程也同时进行中,比如说,每家门口都会有个菜园子,要用铁锹一锹一锹翻土,打碎,平整,菜园子周围要用泥巴垒墙,防猪猪拱进来,垒到半人多高再去河套割啥个柳条插上,防鸡鸡们飞进来,最后还要做个门。门口还要挖个坑,用来倒灶头里炕洞里的灰。菜园子旁边还要盖个厕所吧,当然是简易版,四周用秸秆围一圈,抹上泥,再盖个顶,里面挖个坑,坑上放二块木板,厚实点,人踩上面不会断。这些工程,我竟然没有参与,不是不想参与,我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些事要干,所以大概是顾大夫独自完成的,也许有兄弟帮着一起干。


第二年秋天,我们又去团部,这次是去医院做产检,十月怀胎唯一一次,这次没有骑车,大概率是马车。大夫做着检查,嘴里念着:你太瘦了,我不用听诊器都能听到胎儿的心跳,放心吧,一切都好,只是现在胎儿脚朝下头朝上呢,到生产时还这样也许就是难产了,不过没有关系,你才六个月,以后胎儿会转过来,头朝下,脚朝上,记着,多动动。

忐忑不安回到家里,连队大嫂们热心安慰:何老师,没事的,别听医生瞎咧咧,想当年我们一天也不耽误下地干活,干着干着,孩子哧溜一下就出来了。想想也对哈,人家都可以在大田里生孩子,我怕啥。于是,安安心心上课下课,家里活啥都不干,快快乐乐享受着宝宝在我肚子里这里一脚那里一拳,感觉着生命的美妙。


冬天来临前,快乐搬进新家。崭新的炕,双层窗,还有火墙,房间中间地上有个传说中的地窖,半人高。厨房后面有一个小房间,也有个小炕。灶头上就一口大锅,角落里一个大水缸。入冬前各家各户分了好多大白菜和土豆,老职工们家家户户都要腌咸菜:长豇豆,豆角,黄瓜,茄子,白菜,啥菜都能腌……还做大酱,大葱蘸蘸酱,大蒜咬咬,看他们吃得可香了。

各家都有个院子,院子墙也用泥垒到半人高,上面再插些秸秆,防止鸡鸡们飞跃泥墙打扰邻居。靠院门口左边有个小房子,叫仓房,里面放各式工具生活用品。院子右边是个宽敞的鸡窝,顶上还有专门供母鸡们下蛋的产房,六间产房。天啊,我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这位大夫:你搭的这个院墙?这个鸡窝?这个仓房? 这个地窖?还有对面的菜园子,厕所?是啊,我今天找块木板,明天找根房梁,后天找……。

啊欧,令人刮目相看,我该去请 嘎理顿大学土木工程系 颁张学位证书给他。


家里老爸老妈一封封家书催我们回家,没有他们在身边怎么生孩子做月子啊!可等放寒假已近年关,拥挤的火车我能平安回家吗?告知他们,我决定不回上海了,就在这里等候宝宝降生。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犯了大错,我让爸妈为我担心,他们彻夜不眠,无数个彻夜不眠,我真是不孝……!


东北,做为老工业基地,应该不会缺电吧?偏偏还常常停电,于是这个经典的煤油灯上场了,冬天的夜晚,只有这盏煤油灯幽幽闪闪。大地被厚厚的雪覆盖,亮如白昼,走在上面咔嚓咔嚓,这种咔嚓声,煞是好听,尤其在夜晚,顾大夫常被叫走,我竖起耳朵,听着咔嚓声越来越近,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漫漫冬夜,好长好长。


转眼到了1977年,知青们陆陆续续回家,学校也放寒假了。预产期是一月十五日,顾大夫每天问:今天有动静吗?没有,宝宝特别乖,一点不调皮。邻居大娘大嫂们让我多动动,说谁谁谁,生了三天孩子就是不出来,医生让她每天在家绕圈快步走。我每天脚不离地,走啊走,今天洗床单,明天洗被子,在洗衣板使劲儿搓啊搓,在肚子上揉啊揉,宝宝哎,你快点出来吧!顾大夫说,我们去团部医院吧?啊?去团部医院?看窗外,白茫茫一片,零下三十多度的冰天雪地,不管是马车还是拖拉机,三十多里的冰雪路,万一在半路被颠出来怎么办?我坚决不去。


到了二十九日,过预产期二个星期了,顾大夫用听诊器听听,没有声音,啊?没有心跳声?量量血压,血压有点高,我也慌了:老天爷啊,侬快点帮帮我啊!老天爷那天大概正好有空,来帮我了。

半夜,腰开始酸,忙去叫来接生员柳美姑娘,柳美检查一下说,还不到时候,还要过一会儿。她回去了。过了二小时,她来了,吩咐顾大夫烧水……,一会儿,宝宝下来了,轻轻地哭着。我看着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全身红彤彤,眼鼻嘴挤成一堆,满脸皱纹,哪能有嘎难看的小毛头啊?柳美见我不悦,开心地说:何老师啊,这丫头好看着呢,现在红彤彤以后就特别白,你看她眼睛闭着可是眼线长,以后准是大眼睛,别看现在都是满脸褶子,那是因为瘦,以后胖起来就好看了!柳美就是个大眼睛的漂亮姑娘,我信她的话。

那天,是1977年1月30日凌晨,农历十二月十二,丙辰龙年,哦,老天爷给我们送来个小龙女啊!给老天爷作揖!


第二天,小龙女微微睁开眼,我惊喜地看着她,她直直地看着我,我们娘俩第一次见面,就用眼睛交流。她不哭不闹,乖极了,看累了就闭眼睡觉。过了好久,小龙女哭了,是饿了吧?可是没有奶水啊?顾大夫一路小跑到羊舍,拿来全新的奶瓶奶嘴,想给小龙女喂点水喝。奶嘴还没有开封,拿出来用开水烫烫,再用针戳个洞,第一次,洞洞眼太小,水出不来,小龙女力气小,吸不出来又哇哇哭,连忙在奶嘴上再多戳几个洞,还是吸不出来,还是哇哇哭,顾大夫拿起剪刀戳,这下子洞洞眼够大了,未等到嘴边,奶瓶里水就喷了小龙女一脸…… 就这么,娘俩一起哭一起笑。

突然想起问顾大夫:那个胎盘呢?

哦,那个胎盘啊,埋了。 顾大夫轻描淡写地回着。

外面冰天雪地,想象中就是拿把铁锹,随便找个雪厚的地方挖个坑,把胎盘扔里面,再用雪盖盖好。我无语。想着等春天雪化了,狼啊狗啊,闻着腥味来了…… 我一哆嗦,浑身鸡皮疙瘩。如同噩梦,挥之不去。


一天了,该换尿布了吧?打开腊烛包,解开尿布,只见一堆墨墨黑的便便,想拎起她脚换尿布,要喜啊,这腿哪能嘎细啊,一拎断了怎么办?我看看他,他看看我,谁也不敢动。没办法,请隔壁大嫂过来。大嫂笑呵呵麻溜地提溜起小龙女双脚说:没事,不会断的,宝宝第一次拉都是黑色的,那是胎粪,这个尿布也太大太厚了,找件旧的衣服,撕几片作尿布就行。大嫂做完示范,一一交代。顾大夫找出他的旧棉毛衫裤,撕成窄窄的长方形,垫在小屁股下正好,那些上海托运来的尿布,等她大点再用吧。哎吆,不出来盼出来,出来了把新爸新妈搞得手忙脚乱。

知道我生宝宝了,大娘大嫂们都来看望,清一色带着小米,红糖,鸡蛋。说月子里就要喝小米粥,暖胃,有营养。我看着大包小包黄澄澄的小米,心想,这在上海是用来喂小鸟的。于是每天早上六个八个水浦蛋,加红糖,每天不断,吃到腻了还是要吃。顾大夫用面粉到远处农村去换大米,于是每天可以吃大米粥大米饭,土豆丝,还有上海寄来的肉松等。快过年了,连队杀猪宰羊,好不热闹,那天告诉我,买了两个猪爪,比脸盆直径还长,一毛八一斤,这猪爪还连着猪蹄呢!放锅里炖着,香味扑鼻。那些天,他每天忙进忙出,炕上有小龙女和她娘,锅里有大米饭,还有肉有鸡伺候,他每餐吃得津津有味,我吃不多,因为觉得煮的都不很烂。一个月后,人家说,你家顾大夫胖了不少,我说,是的呀,我们一起做月子啊!


房间一面墙是火墙,又砌了个炉子,是烧煤的,炉子上可以放个水壶放个小锅,炉子直接和火墙相连,火墙的热气让屋里暖暖的。据说,小毛头都要用小被子捆结实,这样她的双腿才能笔直,不会罗圈腿。老人话要听哦,于是我家小龙女也被小被子捆绑起来,真乖,一点不反抗。

忘了哪一天,要给小龙女剃头了,说剃过头以后头发长的黑密。不哭不闹,顺利把头发都剃了,完完全全一个可爱的小和尚,那眉毛要剃吗?嗯?剃眉毛?算了,万一剃了长不出来怎么办。

上海寄来了奶糕,上海小毛头到了四五个月都是吃奶糕调制的糊糊。我把二块奶糕用水化开,放在小奶锅里,在炉子上调好,闻闻都香。用小勺舀一点,送进小龙女嘴里,小丫头直接就噗噗噗往外吐,几次下来,我放弃了。



三月份,学校要开学了,我五十六天的产假还没满呢。请了一位老太太来家里看孩子,每天我上班她来我下班她走,上下午二节课中间我跑回家喂一次奶。有次班里有事回来晚了一点,这小丫头哭得啊,老太太怎么也哄不住,见了我更是委屈得大哭,我那个心疼啊,连连保证:妈妈以后再也不迟到回家。家里的火墙上钉着根绳子,上面挂着小丫头刚尿湿的尿布,我说还没有洗吧?老太太说:这么小的孩子尿不臭,不用洗,挂着一会儿就干了。于是,等晚上,我再洗已经烘干了的尿布。

中午和晚上,我们下班的时候也是顾大夫最忙的时候,有人要去卫生室取药打针,还要背着药箱去老职工家上门送药打针的。我就把小龙女背在背上,左手托着她屁股,右手炒菜,双脚往灶头里踢柴火,嘴里还要不停地和小龙女说话,不让她乱动。那时没有手推车,没有学步车,放炕上,怕摔下来,放地上还不会站,只能背在背上,我手脚并用,她咿咿呀呀。


那时候,面粉多大米少,每天总是馒头面条。顾大夫常在食堂里混,所以他会发面做馒头,会和面擀面条。至今我还惦记我们家那块面板,要多厚有多厚,比桌面还大,那根擀面杖,更是我欢喜得不得了,摸着舒服极了。可惜擀面条这活都是顾大夫干的,我和不好面,更擀不好皮。看着顾大夫把一团面团用擀面杖一遍又一遍翻过来翻过去,擀成桌面大,再一层一层叠起来,再切切切,抖抖抖,一堆面条放在黄黄的圆圆的盖帘上,那是标准的小阔面,软软的,滑滑的,没有嚼劲,是我的最爱。


几十年后的今天,我都爱买小阔面,比阳春面宽,比粗面条薄,看着一碗小阔面,就想起当年顾大夫的手擀面,百感交集。

我吃面要放浇头,啥菜都可以,大白菜炒粉条,粉条炖肉,土豆丝炒土豆丝,还有啥不记得了。好在家里寄来一大瓶蟹糊,无数只蟹拆的肉和蟹黄蟹膏炒制而成,鲜得来满地找眉毛。那天又吃手擀面,挑了点蟹糊,一人一大碗,那种大号搪瓷碗,嚯落落吃得欢。小龙女实在忍不住了,从我嘴边夺过搪瓷碗,两只手捧着就嚯落落往自己嘴里送……那天,她刚满六个月,小龙女的人生从手擀面开始,还有馒头,掰一小块馒头,沾沾土豆丝汤汁,番茄汤汁,任何蔬菜汤汁,她都吃得津津有味。许是发面馒头吃多了,小脸蛋肉鼓鼓的,小腿也有劲儿了,可以站会儿了。


星期天是最开心的,有爸妈陪伴啊。那天,我在外屋忙碌,小龙女在炕上玩,顾大夫在靠窗的桌子上弄他的宝贝熊猫收音机(那个收音机一百多块钱,二个多月工资呢)。我是属狗的鼻子属猫的耳朵。一边忙一边和小丫头说话,还叮嘱顾大夫看着点,别让她掉下来。他说,没事,一个人玩的乖着呢。我说,怎么有臭味,他说,你菜烧焦了吧。我走到炕前,小龙女看见我格格格笑的开心,再一看,腰细啊,她两只手在捏她拉的粑粑玩,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把尿布拉掉的……。

洗干净了,父女俩亲亲热热开开心心。看着他们俩,我心里热乎乎的,觉得生活也蛮美好。


厨房一角是个大水缸,顾大夫每天除了耙一堆柴火还要把水缸挑满水,那二个水桶,空水桶哦,也重得来腰细,他说,那是用白铁皮铸就的,质量好。虽说质量好,可是我挑不动啊,于是挑水也成了他的任务。

看着他每天忙进忙出,乐呵呵的,我觉得他变了,从一个上海男孩变成了上海男人,勤劳肯干,有责任有担当。当然我也变了,从一个上海女孩变成了孩子她娘,却依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夏天来了,带着小龙女到路边小树林里玩,或趴在草丛里,或站在小树旁,听夏风吹过,看小草摇曳。我抱着她坐在路边,遥望南方:宝宝,朝那里看,那里有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爷叔孃孃有舅舅阿姨。小龙女使劲儿看,啥也没有看到,只会 啊,啊,啊。我心里酸酸的:老天爷啊,侬再帮帮我啊,让阿拉小龙女回上海吧!老天爷日理万机,没空帮我了。

我一遍一遍和顾大夫嘀咕,阿拉在黑龙江回不去就算了,可是小龙女要回上海去的呀,让她也一辈子在黑龙江我真的不甘心啊!任凭我嘀咕,他嗯嗯啊啊应付着我。



国家发文了,恢复高考。老爸给我寄来一套数理化丛书,希望我可以参加高考,改变命运。其实就是要我回上海。可是,根据当时当地政策,我们只能考齐齐哈尔的大学。我怎么丢得下这个家?没有犹豫,我放弃高考。我知道爸妈为了我,愁肠百结。我无奈,无助,……


快入冬了,邻居大嫂扶着小龙女站在我们两家的院子墙上,裹着斗篷,英姿飒爽。这时的小丫头人见人爱,常被知青战友带去她们宿舍,结果把尿撒她们炕上。同学们放学也会来我家,陪她说话玩耍。做饭时我也不用把她背我背上,让她站地上,从炕前到门口,椅子凳子紧挨着,她可以扶着一步一步挪动。


学校老师,也常会在下课后来我家,帮着我照看小龙女,她是个有才华的语文老师,天津知青。


年底,冰天雪地的日子,连队门前的车轱辘道就是知青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天寒但心热热呼呼的,那几天真是睡梦里也会笑醒。我搂着宝宝不停地说:回家了,我们要回家了,家里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宝宝也咿咿呀呀的跟着一起说一起笑。三天二夜,漫长的回家路,带着足够多的尿布。

从连队坐上马车,穿着多的不能再多的棉衣,小龙女几乎被棉被包裹,她在里面格格格格地笑。车老板挥着鞭,马儿跑得不算不快,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团部,我的口罩早已成一坨冰块贴在脸上,眉毛也挂着白霜,双脚已经麻木,但心里一团火,从团部坐上长途汽车,又过三个多小时,到齐齐哈尔火车站。我们终于离上海近了一步。


齐齐哈尔火车站,那时候的绿皮火车都是硬座,没有软卧,没有直达。行李都是从窗户塞进去,人也会从窗户里爬进去,知青们都是熟门熟路。

现在的春运,就是当年知青们的春运。


白天,小龙女在车厢里从这头走到那头,被所有人宠爱笑个不停,夜晚,我抱着她在咣当声中迷迷糊糊,一不留神差点从我怀里掉下来,惊吓之后,把小龙女放在硬座上,我或坐地上守着她,或坐椅子边上护着她。看周围,凡是有空地,不管椅子底下桌子底下还是厕所门口,都有人铺张报纸呼呼大睡。春运期间车票难买,我们从齐齐哈尔上车,到沈阳下车,再换车到上海。


长途跋涉,除了带一包尿布,没有饮料和零食,沿途车站有卖点心的,火车上大概也有盒饭。顾大夫肩背手提旅行袋,我把小龙女放在后背,用一个背带绑着她,一端托着她屁股系在我腰上,一端托着她背系在我腋下,腾出两手可以拎包。……

感谢一路照顾我们的知青战友,谢谢你们。

春运的苦和乐,春运的期盼和归途,都是我们忘不了的人生。

所以,善待春运路上的每一个人。


终于上海站到了,小龙女见到了来接我们的爷爷,来不及咿咿呀呀,眼睛不够用啊。回家的公交车上,小龙女紧贴车窗,这个崭新的世界,令她目不暇接。

每天带着她去外公外婆家,让她熟悉熟悉那里家的温馨,因为等探亲假结束我们回黑龙江,她就要留在上海了。满周岁那天,决定给小龙女断奶了,白天还好,不一定非要找奶喝,但晚上要喝奶。那晚,小龙女和爸睡一头,我睡在他们脚后头。临睡觉,奶瘾来了,找妈妈,妈妈不在,爸爸哄着喝点水睡了,半夜又要找奶,还是没有找到妈妈,只能又喝水。早上醒来,见到我就在一张床上,只不过在他们脚后头,小龙女那个开心啊,笑啊,忘记找奶喝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晚上,小龙女断奶了。真是个乖宝宝哦。满周岁那天,我们去照相馆拍了小龙女的周岁照,还有全家福。从此,小龙女知道照片上有她的爸爸妈妈。



在我妈妈家门口,小龙女那么开心,她不知道她就要离开爸妈独自留在上海,假期满了,我们要回黑龙江了,带着满满的不舍和无奈,离开宝宝和爸妈,上了北去的火车。


回到北大荒,蓝天映照下,炊烟袅袅,白茫茫一片,但我看不到生机。推开家门,冰冷刺骨,没有了小龙女的哭声和笑声,生活没了乐趣,我也没有了唠叨的兴趣。


好在马上开学了,一切进入正常。教室里的暖气靠教室中间一个炉子,于是和同学们一起捡柴火,一起抢煤(乌黑发亮的煤烧得旺),天不亮和同学们一起晨跑,每天早上晨会课,是我的随心所欲,第一第二节数学课,我声嘶力竭的让声音传遍教室每个角落,农村孩子的纯朴善良,对知识的如饥似渴,他们清澈的目光,没有一个老师不为之努力教学。常常上课到一半,窗户外会伸进来一只小手,悄悄地把一杯水放在窗台上,我转身看去,一个小男孩一溜烟跑了,……每天四五十本数学作业本花去我太多时间,还有历史课,每周的班会课,还有运动会,遇到节日班级还要排节目参加演出……学校校长是上海知青,把上海学校里那一套都搬来了,倒也搞得有声有色。亲爱的同学们,你们可都好?想念你们,请原谅当年我的不辞而别。

来一张部分老师在学校的合影,祝各位安康。


蘑菇一出来,大地解冻了,我家门前的菜园子也要开工了。顾大夫挖土,平整,或撒籽或种秧,我浇过几次水。盛夏的菜园是我最爱去的地方,那里就是江南一角:一块绿油油的鸡毛菜,爬藤的是黄瓜,长豇豆,还有豆角,是油豆角,小道边上一排香莴笋,共11棵,我总嘀咕,哪能不是12棵呢?凑够一个班。那个香莴笋哦,足够粗壮,足够高大,半根够我们做一顿菜。


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来了,那里就是江南一角,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发芽了,长叶了,支架支起来,让藤儿们快乐向上。


看看这个长豇豆,够长吧?最长的有一米多呢。


这个豆角,有绿的,这个红的是油豆角?还是芸豆?搞不清了。


这个黄瓜水灵灵的,它的顶端没有黄花。


最喜欢的是这个番茄,这才是真正的硕果累累,不给它支撑就会被压弯压折,所以我给每棵番茄的枝干旁都插一根木棍,绑起来,任红红番茄挂满枝头。每天拎个篮子可以摘一篮。

这个菜园子只浇水,任边上有有机肥,门口有草木灰,就是不用!北大荒肥沃的黑土地真不是吹的!我为她骄傲,只为她骄傲!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院子的使用期太短了,秋天未过,它就要进入漫长的冬眠。唉!


还有这个向日葵,也叫毛嗑,盘大自然瓜籽也大。常见他们随手掰下一个,几个人分分,一粒一粒挖出来就吃,我也尝过一粒,一股生腥气,干嘛不炒炒吃,多香啊!顾大夫瞥我一眼:那是没啥东西可吃,对付着吃吃。


春天也是孵小鸡的时候,老职工送来一个老抱子(上海宁叫 拉卜鸡),还带着一窝鸡蛋。放在那个小炕上。我每天去给老抱子喂小米,这个老抱子长得不怎么样,护仔一只鼎。看见我过去就露出警惕的目光,我稍稍一伸手,它就用嘴来啄我。要不是看在它孵小鸡仔的份上,我才懒得理它。

想起小时候,我家养过一只芦花鸡,那真是漂亮,全身褐色的羽毛紧紧贴在身上,油光铮亮,尾巴翘得高高,走起路来趾高气扬,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鸡,江南不仅出美女也出美鸡,这个芦花鸡是鸡族里的爱马仕。芦花要生蛋蛋了,它从来不在窝(一个铺着炉灰的筐)里生,而是叠笃叠笃一格一格楼梯走上来(我家住二楼),然后静静地等候在房门口,邻居就会喊我妈:你家来客人了,开门吧。我妈忙起来开门,在床上铺好一叠报纸,芦花跳上床,趴在报纸上安静地生蛋。蛋蛋生好了,它不会像别的鸡,咯咯咯咯蛋咯咯咯咯蛋地炫耀,而是不声不响又叠笃叠笃下楼了。这个芦花谁不爱啊!

三个星期后,炕上老抱子翅膀下的小鸡仔一个个出来了,它在里面小嘴啄啄,鸡妈妈就会帮着一起啄,看着鸡蛋裂开,小鸡仔出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那个瞬间,除了开心还有点感动,因为我会想起我的小龙女……


每天鸡妈妈带着小鸡仔在外面草垛里草地上觅食,晚上带着小鸡仔们回家,我会给它们撒一把小米,有时会切点碎碎的菜叶,让它们有顿丰盛的晚餐。它们边吃食我边数数,23只小鸡仔要数好久。

鸡们长大了,母鸡们终于要生蛋了,它们知道上面的小窝是它们的产房吗?会不会把蛋蛋生在外面呢?一天,顾大夫和我说:今天有十个鸡生蛋。晚上到鸡窝里一摸,真的十个。第二天又说:今天有八个鸡生蛋,果然,真的八个。神了!问他怎么知道的,他不说。第三天我留意他,见他到鸡窝前不是直接打开鸡窝门,而是把鸡一个一个拎出来,用一根手指在鸡鸡屁股上还是屁股里一摸。哦,原来这个大夫不仅可以给人拿药打针,还能给生蛋的鸡鸡做预检!

我喊着:快洗手!吃饭了!


鸡鸡越长越大,能分出公鸡母鸡了,12只母鸡11只公鸡。为节约粮食,公鸡们就要牺牲了。我是不敢动手的,顾大夫手握菜刀……我在边上小声念叨:小鸡小鸡你别怪,你是阳间一道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 顾大夫瞥了我一眼,我只当没看见。

我家的鸡,拿现在的话来说,是真正的散养鸡。那些被割喉的小公鸡们是多好的童子鸡啊,但那时只知道小鸡炖蘑菇,从来没想过清蒸童子鸡,没想过鲜嫩的白斩鸡。


除了鸡鸡,家里还养了三只鹅,倒不是想吃鹅蛋,是想着年底可以把大鹅杀了带回家。人有重男轻女,我是重鸡轻鹅。都不记得喂三只鹅吃点啥,鸡有宽敞的鸡窝,鹅只能趴在院子角落墙根底下。好几个月了,别人家的鹅都摇摇摆摆了,我家的鹅依然还是像小鸭子,长僵特勒?邻居大嫂说:三只鹅的食量抵一头猪呢,每天要把白菜土豆剁剁碎,在锅里煮烂糊,它们吃了才长得快。啊?养鹅还要像喂猪那样煮猪食?算了,放弃吧。小鹅终究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夭折了。真是特别佩服家里养猪的知青战友,把一头或二头小猪仔养大到年底卖掉,得多么吃苦耐劳啊!我只能养鸡,散养,收鸡蛋。


每天盼着邮递员来,盼着上海来信,盼着有小龙女的消息。知女莫如父。外公来信,说宝宝一天天在长大,会说简单的话了,会稳稳地走路了,会认识照片上的爸爸妈妈了。外婆说,宝宝认人了,整天粘着她,扇扇子必须两手两把扇子一起扇……。爷爷来信,说宝宝学调皮了,吃东西要挑了,孃孃说,给她买苹果买鱼肝油吃,注射了球蛋白,让我们放心……。

我感叹,庆幸,还好宝宝回上海了,有这么多亲人疼她爱她。那个夏天夜晚,我们正在团部看电影,看红楼梦,半途有人递来一封信,厚厚的,迫不及待打开,都是小龙女的照片,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心欢又心痒,突然后悔不该让她留上海。


好容易盼到1978年年底,一放寒假,连忙买火车票回上海。见到宝宝,她却躲躲闪闪,不让我抱,不肯叫妈妈,外婆说,这个是爸爸妈妈呀,宝宝指着照片上叫爸爸妈妈。晚上,宝宝不肯跟我回爷爷家,也不肯和我睡,无奈,我只能和她们一起睡,睡在她和外婆的脚后头。外婆搂着宝宝和我说着这一年来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宝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朝着我笑。

第二天醒来,宝宝睁眼就找我,让我抱,叫我妈妈,我热泪盈眶,对妈妈,宝宝外婆说,这次回黑龙江我要把她带回去,不再和她分开。一定!

那一夜,是唯一一次祖孙三代同睡一张床,彻夜畅聊,我深深体会到了来自老妈的母爱。

想起余光中的一首小诗 乡愁 做一点点修改: 乡愁

那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成家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车票,我在这头,宝宝在那头。

现在啊,乡愁是一个小小的盒子,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


探亲假的日子过得飞快,我坚定不移地表示,我要带宝宝回北大荒,我实在不能再离开她。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舍不得让我带走,那里那么冷,且食物匮乏。老天爷啊,侬再帮帮我啊!我怎么办呢?

春节前,一个大好消息来临,知青可以返城了!这次不是老天爷帮的忙,是云南知青的壮举惊天地泣鬼神…………。我搂着宝宝喜极而泣,我们终于可以做回上海宁了!

1979年3月,顾大夫独自一人回到连队,办理好一切手续,11个秋冬啊,就这么结束了。有点莫名的不舍和不安,人生,就是充满了太多的惊喜和意外。

从此,每天早上带着小龙女去单位,送她进托儿所我上班。下班再去接她一起回家。顾大夫会在车站等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年我都会给小龙女拍照,记录着她的成长。

三周岁。




九周岁。


无意中看到这个月票,每天自己乘车去上学。


喜欢给她梳各式小辫,小龙女随我摆弄。





啊,十六岁了。



搬新居,有了她自己的小天地。



从小爱兔子。



爱看武侠小说,想当侠女。


那年,柳美来上海玩,我们在淮海路一个饭店小聚。正好离小龙女上班地方不远,看着当年柳美接生的丑丫头,如今站在面前,柳美惊叹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小龙女生性腼腆,见着当年把她接到人世间的大恩人都不会说话了。多年后,才想起,我们还欠柳美二个红蛋。


小龙女当妈妈了。



看着这张照片,我会恍惚,这个是我的大宝宝还是小宝宝?


今年是癸卯兔年,是1975年那张纸的本命年,想着做点什么纪念一下。

有人说,保存葡萄最好的方法,是把葡萄制成葡萄酒。那么保存时光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图片和文字堆砌成美篇。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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