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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故事:狐 嫁

虢县的萧升里十三岁就考上了秀才,十八岁不到又中了举人,一时名声大噪,连李知府都主动要和他结亲。

萧升里家境富裕,长得又很俊美,还有个叔叔在某地任县令,因此自视甚高,听说李知府的千金虽然贤惠明理,聪明有才,但长相一般,便委婉地拒绝了亲事。

这日,有人邀请萧升里参加诗会。萧升里在诗会上大出风头,得意起来,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书童扶着萧升里走了几步,见他醉态毕露,脚步虚浮,就把萧升里扶到一旁的大树下坐下,他去雇辆车来给萧升里乘坐。

书童刚走不久,突然来了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恭恭敬敬地请萧升里去他做客。

蓝衣少年模样脱俗,举止大方,礼仪周到。萧升里见了,十分惊异,虢县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出众的人物,他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

见萧升里面露惊疑,少年连忙自我介绍说:“我姓胡,单名一个离字,家住在周员外隔壁,离这儿不远。”

萧升里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去你家做客,一来我没有准备礼物,这是很失礼的事。二来,我喝多了,有些走不动道。”

胡离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粒雪白的丸子,要萧升里吃下去。

萧升里虽然喝醉了,但是不糊涂,接过丸子却并不肯吃。胡离便把丸子拿过来,一分为二,自己先吃了一半,另一半递给萧升里。萧升里这才吃了下去。

丸子刚下肚,萧升里就觉得五脏六腑十分地舒适,像被暖阳轻柔地抚过一般,顿时没有了任何醉酒的感觉,连耳目都灵便了许多。不由得隐隐地后悔,刚才应该把丸子都吃了,肯定会有更多的好处。

胡离这才又行礼请萧升里随他前往,并再三强调,萧升里文采过人,到时候给胡家作一首诗就是最好的礼物。

胡离如此一说,萧升里就不再推辞,跟着胡离走了不远,果然就到了周家隔壁的胡府。

刚进门,萧升里就听到有娇嫩婉转的声音在低低地惊呼:“萧公子果然来了,快出去迎接萧公子。”

一会儿,不少人簇拥而出,萧升里一看,竟全都是女子,不禁红了脸,赶紧低下头,不敢乱看。

一个穿紫衣的俊俏女子大笑起来:“萧公子害羞了!”

萧升里更窘迫了。有个穿黄衣的女子把紫衣女拍了一下,嗔怪她吓到了客人。

黄衣女长得格外妩媚多姿,一颦一笑十分动人,萧升里见了,心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小鹿乱撞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不少的车子停在了门口。一会儿从门外走进来好几个青年男子,萧升里一看,一个都不认识。

女子们都欢喜地说“新郎来了!”萧升里仔细一看,男子里面果然有个穿着大红衣服的。

只是那新郎其貌不扬,举止也有些拘束,在人群里一点也不出众,所以萧升里才没有一眼就看到他。

胡离介绍说:“那是我姐夫,姓郑,不是虢县人。为了迎娶我姐姐,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

两人说着,众女子已经进去把新娘子请了出来。新娘子没有盖盖头,萧升里看了一眼,不禁惊叹不已。新娘子比黄衣女更美,顾盼之间,风流婉转,举步走动,绰约多姿。姓郑的新郎站在新娘子身边,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癞蛤蟆吃天鹅肉,一点都不般配。

这胡家举行婚礼,和平常人家一点都不同。不仅新娘子和新郎一起出来款待客人,而且家里没有老人,竟然是个模样俏丽,年纪稍大一些的女子在主事。

主事女子一声吩咐,有丫鬟仆人摆上了宴席,众人纷纷落座。为了照顾萧升里,胡离和他坐在了一处,告诉萧升里,新娘子是他的二姐,那个主事女子是他的大姐,其余的女子是他的表姐妹。他还有一个小妹,正在厨房忙碌。

宴席上的菜肴都十分精美,没有一道菜是萧升里见到过的。一会儿,有丫鬟来倒酒,酒的香气扑鼻,闻着就令人垂涎欲滴。

众人举筷,品尝菜肴,萧升里不禁赞叹,这样的美味恐怕连皇宫里的御厨都做不出来。

酒过三巡,胡离请萧升里为婚礼作诗。萧升里早就有满腹的感慨,于是站起身来,正欲开口。紫衣女子笑道:“请萧公子稍等一会,我家小表妹早就仰慕萧公子的才华,我这就把她叫出来,让她也能亲眼见识一下萧公子的大才。”

说着,紫衣女吩咐一个小丫鬟道:“快去把丽娘叫来,让她不要再躲在厨房里烧菜煮汤了。告诉她,来迟了,就不能亲眼目睹她念叨的萧公子作诗了。”

萧升里不禁万分期待。胡家大姐俏丽,新娘子和胡离更是人间绝色,那胡丽娘也一定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等了好一会儿,丽娘才出来,说是特地去沐浴更衣了才来的。声音娇嫩动听,正是那个低声惊呼,说要出去迎接萧升里的女子。

见了丽娘,萧升里不禁有些失望,丽娘竟然蒙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灵动乌黑的大眼睛。萧升里顿时有些后悔,进门时,没有仔细看看众位女子,不然就能看到丽娘的庐山真面目了,想必一定很惊艳。

“丽娘这个小蹄子终于来了,叫人好等,萧公子可以作诗了。”紫衣女笑道。

萧升里早有准备,立即赋诗一首,把婚礼极力称赞了一番,又隐隐流露出自己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均是十分出色,为何没有新郎的好运气,也能求得一个胡家女为妻呢?

萧升里刚吟完了诗,紫衣女立即调笑丽娘道:“这下不用担心了!这妾有意,郎也有情,终于可以成眷属了!”

丽娘羞怯地垂下了头,神态极是惹人爱怜。萧升里心里一阵激荡,向胡家大姐及胡离道:“如果不嫌弃,小生恳请把丽娘许配给我为妻。”

胡家大姐和胡离尚未开口,紫衣女已拍手叫好道:“最好不过了,反正喜宴也是现成的,喜服也有,这就可以拜堂成亲了。”

丽娘更是羞涩不已,看了萧升里一眼,隔着面纱,都能感受到她的红晕满面,不胜娇羞。

萧升里也是喜出望外,神情殷殷地看着胡家大姐和胡离。

胡离沉吟片刻,问萧升里道:“你是真心想娶我小妹吗?”

萧升里看了丽娘的面纱一眼,有片刻犹豫。但当他见到丽娘那双美丽的眼睛,窈窕的身姿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胡家大姐见状,便指挥着丫鬟仆从服侍丽娘和萧升里去更换新婚礼服。

一会儿,两人便更换好礼服回来了。萧升里一看丽娘,竟然还带着面纱,心里不禁有些疑虑。

有了两对新人,酒宴更热闹了。

萧升里和丽娘一起去给亲朋敬酒,在丽娘撩开面纱时,一眼瞥见她下颌白皙圆润,无任何缺陷,这才放下心来,更是高兴,不觉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着入了洞房。

迷迷糊糊之中萧升里和丽娘恩爱了一番,只觉得丽娘肌肤娇嫩细滑无比,心里十分满意,搂着丽娘沉沉睡去。

第二天快中午时,萧升里才醒来。丽娘早已经起床,把家里打点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了。

萧升里一起来,丽娘就过来服侍他穿衣、洗漱。等萧升里收拾好,一桌无比美味的早餐已经热气腾腾地摆在了桌上,丽娘又过来服侍萧升里用早餐。

早餐过后,丽娘陪着萧升里消遣。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丽娘样样精通,萧升里甚至有所不及。

萧升里起了好胜之心,拿佛理、医术、炼丹来考丽娘。没想到丽娘也都知道,说出来的许多知识,萧升里都没听说过。

萧升里又让丽娘和他去蹴鞠。没想到丽娘的蹴鞠技术也比萧升里强很多。

萧升里泄气道:“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丽娘的声音隐在面纱后,有些怅惘:“我唯一不会的可能就是体察人心吧!”

萧升里有些不明白丽娘的话,但听了她的话,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便丢开这个话题,继续和丽娘玩乐。

就这样,萧升里在胡家一住就是十来天。在丽娘的细致照顾和温柔陪伴下,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唯一不能满足的就是不能看到丽娘的全貌。

白天,萧升里要求丽娘把面纱摘下来,丽娘委婉但又十分坚定地拒绝;晚上,萧升里想趁丽娘睡着了偷偷揭开她的面纱,但和丽娘被翻红浪后总是睡得特别香甜,等一觉醒来时,丽娘总是已经起床了。

萧升里又想趁丽娘不注意,把面纱一把扯下来,但当看到丽娘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时,他退缩不敢了。

胡家大姐和胡离经常过来看望萧升里和丽娘。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担忧的样子。后来见萧升里和丽娘恩恩爱爱的,十分高兴,对萧升里更是亲热了。

转眼半年过去了,这天,胡家二姐和郑姐夫来胡家小住。再次看到二人,萧升里心里还是忍不住感慨胡二姐的美丽,郑姐夫的不配。

胡二姐夫妇带了郑家一个才三四岁的侄子一同前来。丽娘生性温柔,孩子十分喜欢她,腻在丽娘的怀里吃东西,嫌丽娘的面纱碍事,一把扯了下来……

萧升里一看丽娘,愣住了,难怪丽娘一直带着面纱,难怪丽娘从不让他亲吻嘴唇,原来丽娘的上唇是裂开的,俗称“兔唇”。

尽管丽娘的眉眼、鼻子、脸型、皮肤都十分精致完美,但那个兔唇把一切都破坏掉了……萧升里心里隐隐有了一种被骗的感觉,还有一点对丽娘的厌恶……尤其是看到完美无缺的胡二姐和那个长相平平的郑姐夫时,更是有些忿忿不平……

胡二姐和郑姐夫赶紧向丽娘道歉。丽娘看了一眼萧升里,凉凉地一笑,把面纱放到了一边,淡淡地道:“罢了,以后就不戴这劳什子了……”

从此以后,丽娘果真再也没戴过面纱。萧升里打从看到丽娘的真面目以后,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觉得丽娘配不上自己,举止之中不自觉地带着嫌弃。

丽娘对萧升里还是一如既往。不过见萧升里越来越厌恶自己后,丽娘终于不再主动搭理萧升里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萧升里提出了要回家。

丽娘道:“郎君家里并没有什么至亲之人了,为何提出要回家呢?”

萧升里冷笑道:“在这儿天天看到娘子的'美颜’,吃不好,睡不好的,肯定就想着回家了。”

丽娘叹息道:“还以为郎君和别人不同……也罢,我与你和离,让玉娘嫁给你,想必郎君应该心满意足了。”

说完,丽娘叫人把胡大姐、胡离以及玉娘都叫了来……萧升里一看,玉娘就是那个穿黄衣的美丽女子,心花怒放,立即答应了和丽娘和离,再娶玉娘……

萧升里原以为娶了个如花美眷,日子一定会过得惬意无比,谁知和玉娘的婚后生活简直就是一地鸡毛。

玉娘和丽娘的性格截然相反,玉娘霸道、凶悍,除了发脾气,琴棋书画,一概不会;知书达理,做梦都别想……萧升里苦不堪言,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丽娘的好……

丽娘除了相貌不尽人意外,其余的无一不好,温柔、贤淑、知书达理、无所不精,尤其是厨艺。萧升里吃惯了丽娘烧的菜,如今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

又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后,萧升里终于悄悄地向胡离打听丽娘去哪里了,为何一直没有看到她。

胡离道,丽娘已经到二姐家去了,二姐夫有个堂兄弟,一点也不嫌弃丽娘,二人正在谈婚论嫁……

萧升里满腹惆怅地回到了家,一个砚台迎面而来,打在了萧升里的额头上,伴随而来的还有愤怒的叫骂声:“好你个萧升里,总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在骂声中,萧升里渐渐失去了知觉……

萧升里醒来后,惊奇极了,他竟然在那棵大树下,身旁是一脸焦急的书童。

“我怎么会在这里?”萧升里问书童。

“大爷您在这树下,一睡就是几个时辰,怎么叫都叫不醒,想抬您回去,怎么也抬不动,小的都快急死了……”书童哭着说。

萧升里更懵了……

回去后不久,萧升里主动到李知府家去提亲,娶了李小姐,夫妻二人很是恩爱。

李小姐对萧升里突然的转变很是疑虑,但又不好问萧升里。

这天梦里,李小姐突然见到几只狐狸来和她告别,说为报救命之恩,费心给她调教了一个好夫婿……李小姐这才明白,萧升里的转变是自己小时候买下放生的几只狐狸帮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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