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小县城出了个有名的屠夫,叫李敢。李敢开得一个屠坊,专司屠宰事宜。李家此业已经传了几代。先是沿街兜揽生意,传到李敢这一代,便把生意做得红火,开了屠坊。
李敢粗猛,力气过人,一口百十斤的大猪,他捉住腿脚,只一掼,那猪便被拌在地上,筋骨便被摔断,再不能爬起,只在地上嗷嗷嚎叫,一双红眼盯紧李敢,似有无限怨恨。
李敢的屠刀二尺长,平时闲置不用,上边经多年血浸,早已成了暗黑色,挂在屠坊外面的墙上,逢到阴雨天气,那刀便铮铮作响,十分骇人。街上说那是无数畜牲的魂魄在喊。遇得屠事,韩丰便摘下这刀,在门外的青石上磨上几下,便见了刃,李敢眯起眼睛看看,嘬嘴在刀刃上呼呼吹上几口,人们看得心颤,便觉得那刀有了杀气,吓得人胆寒。李敢便脱去上衣,露出护心毛,手持屠刀,先在半空中挥舞一番,舞成风葫芦状。随手丢出去,那屠刀便直愣愣地飞到屠案上,深深地吃进案子。再大步走到车前,扳住那牲口,只一掀,那猪便扔在屠案上。猪知道大限将到,便嚎。嚎声尖且凄厉,听得人耳暴心裂。李敢一只手按住那猪的脑袋,另只手便将屠刀从案上提起,暴叫一声;上路嗨!那刀光一闪,就攮进去。早有坊中的伙计将血盆接住,腥鲜鲜的血便暴窜出来。那猪便渐渐小了嚎叫。再过一刻,便恨恨地咽气了。
李敢杀屠,一概留下肚肠杂碎,再将肚肠杂碎洗净了,弄到街上去卖。余下的便用粗盐腌了,留下慢慢享用,如此便是屠坊的财路了。
每年一进腊月,鞭炮一响,李敢的屠坊便格外忙乱起来。李敢便每日喝得醉醺醺,红红着两只小眼睛,烧着兴奋,等着主顾上门。
这一年,大清退位,进了民国。小城设县制,新任县长下令整肃市井规范,抓了不少盗贼泼皮,街面上便祥和起来。时近年关,城内就有商贾富绅敲锣打鼓,绑了猪羊到县衙送礼。县长迎出,拱手笑道;天下太平,在下与民同乐。这些礼物实不敢受啊。
正在谦让,就听一阵骚乱,众人惊得转身去看,只见一头大猪竟自挣脱了,顺颠地向街中跑窜,几个伙计上前去挡,竟被这猪撞翻了,众人就笑。县长就令县衙去几个精壮的兵士去追那猪。
几个士兵就追下来。身后跟着一帮喜热闹的,乱轰轰跟到了街中。人们前追后堵,那猪就无路可逃。就在街中立定,一双小眼睛红红地怒视,猛地发一声吼,其声高亢尖厉,众人唬得心慌,发一声喊,脚下先自退了几步。几个兵士就涌上去,还不及捉拿,那猪就乱冲乱撞,那几个士兵登时东倒西歪。为首的兵士气急,就掏出枪来。猛听得有人笑道:为这一个畜牲,何必如此?
众人定睛去看,就有人爽然笑道:屠夫到了,活该这畜牲受死。
李敢笑笑,就大步走过去。那猪已经愤怒至极。长嚎一声,疯撞上来。李敢竟也不躲,伸手出去,就捉住了那猪的耳朵。那猪就尖叫起来。李敢一声喝,手上拧得紧,那猪就软了。李敢飞起一脚,那大猪便歪倒了。口中便淌出血来,瞪着两只小眼睛,怒怒地看定李敢,却再也爬不起了。
众人看得发呆,紧接着爆出一声喝彩来。
县长就走过来,笑道:这位汉子,真是一身力气,狠勇得让人眼爽哩。姓甚名甚啊!
旁边有人就笑:县长,此人便是城中第一屠夫李敢。
李敢听说此人便是县长,忙施一礼,口中慌道:刚刚一时得意忘形,扰了市面平静。还望县长不要怪罪。
县长哈哈笑道:满清退位,时下英雄不问出身。看你适才手段凶猛,果然是一个好屠手啊。不瞒各位,在下便是屠户出身啊。
众人听得一片愕然。
县长笑道:刚刚见你手法娴熟,看得我也眼热。就到县府攀谈攀谈如何?
李敢笑道:小人一个屠夫,如何敢与大人讲话。
县长大笑:现在已经是民国,何来这多旧礼。就牵了李敢的手,亲亲热热去了县衙。众人傻傻地看。
进了县衙,李敢拘束得脸热,手脚便无措。县长笑道:壮士不必拘泥。再挥手,差人就端上茶来。
李刚揩一把额上的细汗。笑道:在下一个粗人,何劳县长如此抬举。
县长笑道:在下也是粗人出身的。就说了自己当年在乡里给人杀猪的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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