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初年，邵阳县城有位毛县令，说起这位毛县令，那是个断狱高手，经过他手断过的案子数不胜数，没有一件案子不叫人折服。
这天毛县令正在书房看书，忽然唐捕头、肖捕头匆匆赶了进来，大声说到，大人，不好了！开武馆的单西六被人毒死了！哦，毛县令放下书卷，连忙问道，在哪里？
唐捕头回到，在东城浴池！好，事不宜迟，随我来！毛县令带着两位捕头急匆匆赶到了东城浴池，店掌柜将他们引到最里面的一个单间，只见单西六赤身倒卧在地上，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浴池边的石桌上面有一把大茶壶和几块七巧板，茶盅打碎在地上，毛县令俯身仔细查看，只见茶盅底有一些褐色的茶末，就把茶末抓了起来放到石桌上。
毛县令问掌柜，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单西六死去的？掌柜回到，单西六每次来，都是先在浴池里泡半个时辰，然后起来喝一盅茶，再练一会气功，今天小的不见单西六练功，也没有听到他传唤小二冲茶，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结果跑进来一看，单西六已经倒卧在地上了。
就在毛县令和店掌柜谈话的时候，唐捕头、肖捕头已经盘问了所有进入浴池的客人，初步推定，没有人进入这个单间。
唐捕头说到，那就奇怪了，单西六究竟是怎样被毒死的呢？肖捕头回到，肯定是有人偷偷潜入单间投毒，浴池里所有客人喝的茶水都是花厅那只大茶缸冲泡的，再灌到茶壶里，如果凶手将毒药投到大茶缸里，只怕这里所有的客人都被毒死了。
毛县令指了指茶盅碎片上的茉莉花瓣，问店掌柜，你们店里用的是这种茉莉花茶吗？店掌柜摇摇头说道，哦，我们店里可用不起这么名贵的茶叶。
毛县令点点头，将那留有茶末和茉莉花瓣的碎片、连同茶壶一并收好交给唐捕头，叫他收好带回县衙。
唐捕头将碎片用油纸包好，忽然看见石桌上有一副七巧板，再仔细一看，不对啊，就叫到，大人，你看！七巧板少了一块！
毛县令低头一看，可不是吗，的确少了一块，再看躺在地上的单西六，右手紧紧握着，莫非在他手里。
毛县令掰开单西六的右手，果然手心里面有一块三角形的七巧板，嗯，这肯定是单西六临死前仓促之间拼成的，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毛县令起身来到账房，请账房先生说说单西六今天来浴池的情况，账房先生回到，大人，单西六是我们店里的常客，每隔一天来一次，今天单西六和往常一样，晌午时分一个人摇摇晃晃就来了。
毛县令接着问到，单西六来了之后，以后来了些什么人？账房先生回到，紧跟着来的是米铺的习掌柜，也是要了个单间，后面来了四个小伙，他们洗的是大池子。
哦，毛县令听到这皱起了眉头，问到，你认识那些个小伙吗？账房先生回到，其中三个都眼熟，只有一个不认识，他穿着黑衣黑裤，戴着黑帽子，压住了眼睛，看不清脸面。
毛县令问道，你看见他们走出浴池了吗？账房先生想了想回到，嗯，那倒没有，大人，快看，那几个小伙在那！账房先生突然指着前面一个人大声叫嚷。
唐捕头眼疾手快赶紧把那个小伙请了过来，毛县令问道，你们今天同来的一行人，是不是有个穿黑衣黑裤的？小伙回到，哦，大人问的是他呀！我们都不认识他，前几天我们来时，就看见他在浴池店门口转悠，像是在等人，今天我们三人进来时，他就跟着我们一起进来了。
哦，听到这，毛县令心里揪紧了，你可曾看清他的相貌？小伙回到，他长得矮小瘦弱，帽子压得低低的，露出一绺卷发，眼光却很凶狠，他买的是单间的票，可是我们没有看见他去单间洗浴。
好的，明白了！毛县令拜别小伙和掌柜、账房先生，带着两个捕头赶回了县衙。第二天上午，开医馆的古掌柜，也是县城县衙的仵作古掌柜将验尸报告交给了毛县令，说到，大人，茶盅底的茶末和茉莉花瓣都有剧毒，茶壶里的茶没有含毒。
嗯，毛县令点点头，说到，如此看来那个穿黑衣的小伙就是凶手无疑。唐捕头问到，大人，何以见得，浴池里进进出出有六十多位客人呢。
毛县令缓缓说道，其他人不可能进入单间不被人发现，凶手之所以要穿黑衣裤，是因为浴池里的伙计穿的都是黑衣裤，凶手买了票却没有泡澡，就是趁着浴池里雾气腾腾的时候，偷偷溜进单间投毒，就算被人看见，别人也都以为他是店里的伙计。
唐捕头点点头问道，大人，下一步怎么办？毛县令说到，你去查查看，单西六的徒弟里面有没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肖捕头插话了，大人，我看不用查了，单西六是开武馆的，他的那些徒弟我都认识，一个个虎背熊腰，没有一个瘦弱矮小的！
唐捕头不甘心说到，凶犯会不会是女人假扮的？肖捕头呵呵一笑，说到，那就更加不会了，单西六从来不近女色！
毛县令发话了，诶，这很有可能就是和女子结下仇怨的关键，单西六拒绝了一个女子的追求，那个女子恼羞成怒，这才下狠心毒死了单西六。
唐捕头回到，毛县令说得有理，越是拒绝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反而越喜欢你，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啊！
毛县令说到，你们去探访一下单西六的徒弟，看单西六最近有没有和一个女子来往，另外把古掌柜请来！是，大人！两个捕头得令下去了。
两人走后，毛县令独自在书案上翻来覆去摆弄着七巧板，忽然，摆出一个图形，毛县令眼前一亮，燕子，是个燕子的图形！
就在这时候，古掌柜走了进来，毛县令问道，凶犯毒死单西六用的是什么毒药？古掌柜回到，大人，这种毒药很常见，要从这里入手调查，恐怕难见成效！
毛县令问道，古掌柜在县城居住多年，可知这街巷之中可有不守妇道的妇人？古掌柜略微思索了片刻，说到，大人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城隍庙有个年轻的寡妇，名叫珍娘，这珍娘是个凶狠泼辣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又读过几年书，能说会道，专爱招蜂惹蝶，她丈夫名叫杜大亮，死了不到半年，这杜大亮死得很蹊跷，但是前任县令处理得太草率，没有验尸备案，就草草结案了。
哦，竟然有此事！毛县令双眉紧锁，你继续说下去！古掌柜接着说到，那珍娘花钱找了个姓杨的江湖郎中，给杜大亮开了个饮酒过量、引发心病猝死的证明交给了官府。
我当时看了杜大亮的尸体，只见他脸色未变，眼睛凸起，怀疑他是后脑遭受重击而亡，就向前任县令提醒，结果前任县令还怪我多管闲事！
毛县令问道，现在还能够找到那个姓杨的江湖郎中吗？古掌柜回到，他早就搬走了。毛县令正色道，杜大亮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查个清楚，还死者一个公道！
送走古掌柜，唐捕头兴冲冲跑了进来，说到，大人，还真的叫你说着了，我问过单西六的徒弟了，一个叫穆群的徒弟告诉我，有一天夜里，他去师傅家，意外发现师傅和一个女子在房间里说话！
哦，毛县令赶紧问到，那个女子是谁？唐捕头回到，当时穆群没有看到女子的脸，只是听到那个女子在房间发脾气，大声叫嚷，师傅喊那个女子叫做燕子！
燕子！听到这，毛县令心里猛地抽了一下，来啊，赶紧将珍娘带来问话！得令，唐捕头带着衙役出去了。
不一会儿的工夫，珍娘就被带到了大堂，毛县令仔细观瞧，只见珍娘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的确是个美人。
毛县令问道，珍娘，我且问你，你丈夫杜大亮究竟是怎么死的？珍娘杏眼圆睁，说到，前任老爷早已为我丈夫的死备案具结，今天老爷为何又提起这事来，莫非对我丈夫的死起了疑心，还是现在衙门闲得慌，拿我这寡妇消遣开心。
被珍娘这一顿抢白，毛县令心中很不痛快，心说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女子，说到，衙门仵作古掌柜要给杜大亮验尸，你却伙同江湖郎中抢先开具了证明，以此蒙混过关，可有此事！
珍娘听罢，竟然大发雷霆，休要提那个古掌柜，他几次三番调戏与我，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故而怀恨在心，这才诬陷与我！
毛县令听罢，怒不可遏，好一个刁蛮的泼妇，公堂之上岂容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来啊，给我狠狠打！
左右衙役按倒珍娘，抡起板子就打，珍娘还挺狠，厉声咆哮，你这昏官，我犯了那条王法，你给我一条一条列出来，也好教我心服口服，今天如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跟你没完！
珍娘被打得鲜血淋漓，口中仍然大骂不止，毛县令赶紧叫衙役住手，现在还没有抓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也不能对珍娘怎么样，暂且将她收监候审。
第二天一大早，毛县令将唐捕头，肖捕头叫到跟前，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两个捕头会意，转身离去了。
晌午刚过，唐捕头急匆匆赶回来了，说到，我向珍娘的左右邻居打听过了，珍娘没有嫁人之前，小名就叫燕子!
哦，毛县令听罢眼睛一亮，就在这时候，肖捕头兴冲冲跑了进来，拿出一身黑衣裤，说到，大人，你看！这是在珍娘的家里搜到的，我问过浴池的账房先生，那个小伙穿的就是这身黑衣裤！
好，马上提审珍娘！毛县令一声令下，衙役分列两班当即升堂，珍娘很快就被带到了大堂。
毛县令问道，珍娘，我且问你，在你未出阁之前，你的小名是不是叫燕子？
珍娘听了一愣，忽而嗤笑一声，说到，大人，难道我的小名唤作燕子，也触犯了大唐律法吗？
毛县令将那身黑衣裤扔到珍娘面前，厉声喝问，这身黑衣裤是在你家里搜出来的，经过浴池账房先生辨认，就在单西六遇害那天，进入浴池的后生穿的就是这身黑衣裤，你作何解释！
珍娘脸上抽搐了一下，轻蔑地说到，啊，大人问这身黑衣裤啊，那是我家亲戚遗落在我家的，我一个美艳的女子，又怎么会穿这么难看的衣物，大人真是问得稀奇！
毛县令强压怒火，将那天进入浴池的三个小伙传唤到堂，要他们仔细辨认，三个小伙对着珍娘看了好一会，摇摇头说，大人，不是她啊，那天进入浴池的分明是个男人啊。
听到这，珍娘越发嚣张，大声嚷嚷，大人审案确实与众不同，我一个女子怎么会进入男人泡澡的浴池，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毛县令正色问道，珍娘，你与那单西六是何关系？珍娘冷冷地说到，大人莫不是没什么招数了，怎么又凭空扯上单西六，谁不知道那单西六是练武之人，我一个弱女子，与他有甚关系！
毛县令怒喝道，你这刁妇尖牙利舌，但你犯下滔天罪恶，岂是你一张嘴就能够蒙混过去的，来人啊，动刑！
衙役一拥而上将珍娘按倒在地，就是一顿鞭打，珍娘顷刻间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崩流，要说这珍娘真够硬的，死死咬住嘴唇，将嘴唇都咬破流血了，就是不肯招认，毛县令挥挥手命令衙役将珍娘带下去了。
退堂之后，毛县令将古掌柜、唐捕头、肖捕头请到了后堂，毛县令问古掌柜，上次你说过，如果杜大亮后脑遭到猛击，就会出现双眼凸起的症状，那么杜家人在给他安葬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杜大亮后脑有伤痕？
古掌柜回到，如果凶犯用棉布包裹铁锤击打，就不会留下伤口。毛县令问到，如果现在验尸，那么被击碎的后脑壳必定会显出痕迹，倘若杜大亮的确是被毒死的，那么现在还能够检验出来吗？古掌柜回到，如果杜大亮是被毒死的，这倒不难验出来。
毛县令听罢沉思片刻，继而坚定地说到，好，我决定开馆验尸！唐捕头赶紧说到，大人，开馆验尸风险极大，如果查不到杜大亮被害的实据，大人就得引咎辞职，若是珍娘诬告大人，到时候就更加难以收场了！
毛县令目光坚毅地说到，好了，我甘愿冒这个风险，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你们不必多言，明天午后，到北门杜大亮的坟墓，开馆验尸！
第二天午后，北门突然热闹起来，老百姓听说毛县令要开馆验尸，纷纷赶来看热闹，衙役早就用草席搭好了一间凉棚，不一会一口完好的黑漆棺材被抬了出来，毛县令端坐棚中，珍娘由衙役带到一旁，毛县令见已经准备妥当，大喊一声，开馆！
衙役将杜大亮的尸体抬出来后轻轻放到草席上面，古掌柜细细擦拭尸体后，开始专心检验，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
古掌柜抬起杜大亮的后脑仔细查看，摇了摇头，再用银棒撬开死者的嘴，仔细观看了腐烂的皮肉下面露出的白骨，都没有发现异常，古掌柜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最后古掌柜站起来，向毛县令禀告，大人，杜大亮身上没有被击打的痕迹，也不是中毒身亡，应该是突发疾病猝死。
听到这，毛县令震惊不已，难道我判断错了，杜大亮难道真的是死于心病，不肯能，这绝不可能！毛县令心似火烧，就在这么个时候，珍娘猛地扑倒在杜大亮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可怜的夫君啊，死了还不得安宁，都怪我名声不好，连累了夫君，你叫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围的老百姓见珍娘哭得如此悲切，不由得议论纷纷，珍娘哭罢多时，忽而怒目直刺毛县令，你这昏官，现在你满意了，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上告到府衙，告你滥用职权，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眼见珍娘哭闹得越来越凶，一时难以收场，毛县令正在心焦之际，古掌柜的夫人，也就是县衙监牢的女典狱万苦花走了过来，轻声对毛县令说，大人，通常女子在家操持家务，除了洗衣做饭还要帮夫君钉皮靴，那钉皮靴的铁钉又细又长，如果从人的鼻孔钉向脑后，不须花费力气，而且丝毫不留痕迹，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哦，竟有此事！毛县令听罢瞪大了眼睛，赶紧吩咐古掌柜，快，快看看杜大亮的鼻孔！
古掌柜俯下身仔细查看杜大亮的鼻孔，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大跳，果然发现异常，接着用钳子钳出来一颗又细又长的铁钉，因为在体内停留得太久，铁钉已经锈迹斑斑！
铁钉一出现，众人哗然，发出一阵惊呼，毛县令点指珍娘，你还有何话说！珍娘顿时泄了气瘫软在地。
第二天一大早，毛县令升堂审案，这次珍娘没了往日的威风，只得老老实实道出了实情。
原来珍娘打小就要强，偏偏命苦，嫁给了老实憨厚的杜大亮，杜大亮只是个成天和算盘、账本打交道的账房先生，夫妻两人毫无恩爱可言，跟这种男人生活在一起，有什么乐趣。这一天杜大亮回家后，抱怨皮靴后脚掌坏了，要我帮他修钉脚掌，我正在修鞋，他又催促我去做饭，马上要出去收账，我一时恼恨，就在饭菜里面下了迷药，杜大亮吃了之后就昏睡了过去，我就将铁钉从他的鼻孔钉了进去，这就是我害死杜大亮的经过。
那么单西六是怎么死的？毛县令厉声喝问！珍娘叹了一口气说到，诶，都怪我太痴情了，一个月前，我在乡间行走，不慎崴了脚，正在焦急之际，恰巧单西六路过，将我背回了武馆，为我疗伤医治，我见单西六威武雄壮，相貌不凡，瞬间就喜欢上他了，单西六开始也很钟意与我，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想甩掉我，我珍娘是什么人，岂是那么容易甩掉的，我咽不下这口怨气，于是假扮男人混进了浴池，偷偷将喷洒了剧毒的茉莉花瓣投进了单西六的茶盅。
好一个恶毒的妇人，求爱不成，竟然下如此毒手，来啊，将凶犯打入死牢！衙役将面如死灰的珍娘带了下去，案子结了，大伙无不高兴，可是毛县令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将古掌柜、唐捕头带到了书房。
毛县令问古掌柜，你和万苦花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古掌柜回到，三年前，她那时候刚刚死了丈夫有一年多了。他丈夫怎么死的？毛县令问道。
这，古掌柜一时答不上来。哦，我知道，唐捕头回到，她丈夫也是暴卒身亡！
毛县令眉头紧锁，竟有此事，他丈夫死的时候，有何症状？唐捕头想了好半天，突然叫道，哎呀，大人不提我还真的忘了，她丈夫死的时候和杜大亮的死状极其相似啊！
哦，毛县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夫妻感情可好？唐捕头叹了一口气说到，万苦花人如其名，是个苦命的女人，她那个丈夫嗜酒如命，脾气暴躁，经常打骂与她，她丈夫死了之后，万苦花这才改嫁古掌柜，终于过了几天舒坦的日子。
听到这，毛县令沉默良久，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起伏不定，挣扎犹豫许久，才嘶哑痛苦的说到，唐捕头，明天将万苦花带到大堂，我有话要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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