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驴记
山在爬山，河在渡河。残阳下
一头驴子累了一天，正拖着
一条血红色的土路，像拖着自己
细瘦的肠子，靠近我。我要是
有一把盐，多好。有一把草，多好
我要是一把盐，多好
我要是一把青草，多好
而驴车上，捏着鞭子的人，在打盹
他知道，一头驴再傻，也不会把一个人
带往别的地方。一头驴再傻
也知道，打盹的人，还握着鞭子
鞭子，是一本愤怒的圣旨
鞭子，是一道疼痛的闪电
山中去
又有人背着罗盘，去了云雾凄迷的山中
说要寻一处好风水。我见过好几拨这样的人
求仙、寻宝、找风水。他们雄心勃勃
走得那么急，一副时不待我的样子
这样的人，我不能拦，风雨雪霜拦不住
许多山中的事
我现在还不能透露
许多山那边的事
我永远也不会透露
祝福
1
尘世上，有那么多人，做着那么多事
——接生婆，扫街人，传教士，修鞋匠
——媒婆，保安，信使，花农，……
真的，我一直害怕我什么也做不好
真的，要是我能做一个，糊里糊涂的
祝福人，祝福匠，祝福使……
也行，多好。我想，我足以完成这样的事
2
我也大声祝福过
阳光下的雪人，海滩上
小小的城堡，空气中七彩的水泡
——我也知道，是我的儿子
教会了我:
哪怕最幼稚的祝福，也要
大声喊出来
我也知道，许多话
越大声，越无力
我们一起祝福过的它们
都在溶化、坍塌、破碎……
和儿子在长大，我在苍老
一样，都不过是转眼间的事
3
太多的丧乱，太多的眼泪
太多荒草萋萋，太多锈迹斑斑
那几千年不堪的历史，有那么多
吃过观音土的先人。他们
肯定，也曾饥肠辘辘地祝福过我们:
至少，会拥有面包、和平、爱
4
假如每一座衙门里的惊堂木
都落满灰尘，那就不会有
跪倒在地的罪人，枷锁，和串供
假如所有的子弹，从未上膛
那世上就不会有弥漫的腥红，罪过
以及生生不息的复仇
——我不祝福它们，我一遍遍说
死去吧，恶魔。死去吧，不义
死去吧，硝烟、屠杀、阴谋家、刽子手
我用这绵延的诅咒
来祝福，那些被伤害过的、荼毒过的……
5
我还是无法理解另一种生活
——没有祝福的生活
善良的人，无法理解诅咒
活着的人，无法理解地狱
6
万千小花，都在摇曳。没有一朵多余
漫天星辰，都在闪烁。没有一颗懈怠
又是一个虫嘶柔软，鸟鸣清脆的夜晚
万物在黑暗中，诉说着
那些柔软的呢喃，清脆的呐喊，都是祝福
而那些低处的摇曳，高处的闪烁，一遍遍
摇啊闪啊，仿佛是对祝福最明亮的回应
【作者简介】张二棍，本名张常春，山西忻州人，当代著名诗人。
（责任编辑：铁链）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