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根朋友

        本明早年和我同在南街上住，又是同班同学，算得上是“毛根朋友”了。

        这个月18号本明就满六十岁了，他说19号他就去办社保退休。这样算来他是52年11月18号的。时间真快啊！转眼间我们就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记得我们还在凡城当铺街读一校的时候，我们还经常打架，虽然他比我大一岁多点，但他个子比我还小，打架时经常被我打哭。他父亲早年在凡城小南街的二校教书，因为常年穿一双翻皮的大头鞋，象是还踢过一个学生受了处分，后来有的学生背地里就叫他大皮鞋。我有时和本明吵架就用他父亲的歪名叫他大皮鞋，常常把他气得要和我拼命，但他又不是我的对手，最后总是他以满身泥土和一脸伤痕而结束。

       文革时我们都没有读成书，他家和我家都在南街，相距不过一百多米。我家在南门已经没有城墙的城墙脚下，他家在南门口子上。虽然我们在读书时常打架，但没有书读了反而好了起来，我经常到他家去耍，一起天南海北地冲壳子，一起讨论“国家大事”。久而久之又与他的父母、兄弟、妹妹也能摆上几句龙门阵了。他的父亲可能就是为在学校受过处分，后来就没有教书了，原来在半边街的一个街道办的“白铁”组干活，后来合并刀剪厂，成了手管局管辖的大集体工人。本明的父亲很能干，真可以说是个能人。他能给他的孩子们做非常漂亮又耐用的木制玩具，能修理钟表，能修理电器和无线电东西，还能修理风琴，更叫绝的是他在年纪大时，有一次不小心在厂里把几根手指压断成残废了，还能用打包的废塑料编织带，编出一些漂亮的提包。

       本明的母亲原来是居委会组长，后来进了“支内”的上海铜线厂当一名杂工，后来又转正了。他母亲也很有本事，把本明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弄进了铜线厂，而且都成了正式工人。

       本明的母亲老了退休后还到宝光寺皈了依，当了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他母亲去世后是在宝光寺火化的，我也去参加了的。看到火化炉冒出的青烟慢慢飘上天空，宝光寺念经的和尚说:那是他母亲的灵魂飞到天堂去了。人如果真有灵魂，那也许是真的。

       本明有哥哥叫本轩，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轩哥是66年初中毕业生，在69年下乡一年后去参了军，复原后分了一个好单位，在彭县花街的一个军工单位工作。他也很能干，还没有下乡就对无线电钻研很深，他到那个军工单位，也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可是他却娶了一个模样漂亮，整天只晓得打麻将的老婆，家里再多的钱也给她输光了。轩哥上年纪后还出了一起车祸，治了好久算是好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经常神经兮兮的。

       本明和他哥哥下乡后，他的父亲在刀剪厂内退，把本明大的一个弟弟办接班进了刀剪厂。另外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先后当临时工进了铜线厂，后来都转了正。本明在他哥哥当兵走了几个月后也招工进了印刷厂。说起来他一家在那个年代算是最最幸运的了。

       我们一家就不同了。69年我刚满十五岁，正处于下乡高潮，在家里也吃不饱饭，就悄悄和本明商量去下乡。本明大我一岁多，当时下乡要十六岁，我没有管够不够年龄，偷偷和本明把各自的户口本拿到居委会去下了。我母亲晓得后坚决不同意，就叫我哥哥和我父亲到居委会把我的户口要回来。居委会主任看我的户口记载确实不到十六岁，也就同意把我的户口拿回来了。我哥哥可是超过十六岁了，他也就在那年下了乡。但是第二年的1970年1月，我也就下乡了。

       本明进印刷厂后，安排他跟一个叫梅家祥的机修工学机修，后来还去东林寺的机械厂学了一段时间的车床。他从东林寺回来后，印刷厂就买回来一台车床，本明就正式干起了机修工。每天干的事就是给有故障的印刷机修理修理，如果厂里买回来新机器就要加加班，把新机器尽快地安装好，投入生产使用。他的工作又有技术，劳动强度又不大，我很是羡慕他。后来他慢慢的还成了县上的政协委员，厂里的工会主席，机修车间主任，厂团支部书记。总之，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集体单位，一个人年轻时想有的荣誉，他好像都有了。但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不象有的人，有一点点社会资本，眼睛就长在脑壳上去了，根本看不到曾经和他一个档次的人。

       我们家穷，我们几弟兄从小几乎就没有去过理发店。头发长了，爸爸就用剪刀给我们剪短，根本不管什么样式。后来爸爸买了一个理发推剪，给我们剪头时要象样点了。后来我们又互相剪头，爸爸老了还经常叫我给他剪过头。那时本明家也和我们家差不多，他看我们几弟兄互相剪头，有时候头发长了叫我把推剪带到他家，也帮他剪一下，我也就叫他给我剪，他也慢慢的会剪头了，我们就这样互相剪头，一直到现在，几乎没有上过理发店。

       2002年我们拉丝厂彻底垮了后不久，印刷厂也被厂里的头头们以很低的价买给了私人老板，为什么价那么低，只有天晓得了。没有多久，那私人老板只把印刷厂的地盘占住，不生产了。厂里的工人没有活干，当然也就没有钱拿，工人们只好到处去打工了。年轻人还好点，象我们这批五十年代的人，退休还有好几年，打工人家又嫌你老了，真是上不沾天，下不沾地，活的真有点艰难。好在快熬到头了，快拿到退休金了，但是拿到退休金，人也就老了，也就没有多少年的光阴了，人也就到了快终极的时候了。                                                                                           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