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夏天

边疆之夏，如密云布天，遮蔽阳光，漫撒雨花。这个夏天，写满久违的沉静，一如书房里不语的书们。我看着它们，一本一本，在书橱里睁着眼睛，想说话而又怕打扰我的样子。来看我的学生王彦鑫，一点一点地打扫着房间，笤帚扫在地上的声音，像小溪里的水声，愈发显得屋子里寂静。师徒之间，没有多少话，却满屋子的话语。

窗台上的三盆花，已经好几天没有浇了，旅途中才知没有给它们喝水，回到宿舍，却又忘了。一位远在湛江的朋友发来信息，一下子就把夏天拉长了。唯有鸣蝉的叫声，一直想驱逐鸟鸣，鸟儿们也不甘示弱，唯有一种鸟，声音像母鸡，粗长而难听。

夜总在朦胧中醒成黎明，我一个人，手捧一本书，谛听，谛听北方秋天才能听到的虫鸣。虫声唧唧，唧唧虫声，这个世界好有趣。

很多沉静的黎明就在沉静中遁去了，空留我在沉静里沉静。沉静是不出声的手，游离在我和书桌之间。桌灯，平静成导师的慢条斯理；而对面的空座，貌似人民大学红一楼139房间的那一袭红椅子。从人民大学东门到西门的距离，就是从市委到市政府的距离。我来到瑞丽，步调与时空，仿佛还没有挪移出校园的浪漫。每每在小树下，我会驻足拍照，我一直不嫌弃自己的地瓜脸，这是父亲、母亲的馈赠，我没有理由和资格嫌弃这张脸。我让这张脸，走进众多岁月的影像里，沉淀下来。我对我自己说，你的每一天，都该沉静成故乡的一块黑石头。

越来越爱边疆的石头了。泰山石写满了神灵的符号，或许就是在泰山脚下，不经意间，爱上石头的吧？！而边疆的石头，不只南宛河里有。与几位伙伴淘洗石头的过程，就好像把沉静从沉静里拉出来，这些石头沉静了多少年？边疆的石头，带有原始的味道，正如那些竹林的原始一样。而边疆的原始，正大片的消失，有时我会和那些消失的美景一起悄悄哭泣，哭的黑夜无处躲藏。

这是瑞丽的夏天，边疆的夏天，富有沉静感的夏天。在独木成林的古树下，想想异地那棵命名为“亚洲第一榕”的榕树，我就笑了。沉静从来用不着标榜，而标榜意味着远离了沉静。

夜里，我喜欢用捡来的石头滚动在身体上，是品受压迫感，还是感觉沉静了成百上千年的石头的圆滑？有颗石头，是在大树下捡来的，是被大榕树开了光的，它游走在我的身体上，接触着一个又一个穴位，我感到来自远古的沉静；另一颗石头，则来自怒江，自然是被滚滚洪水开过光的。那颗石头，白天看像一块宝玉，中间嵌顿着一个月亮，月亮是画家写意的笔法。怒江之水太顽劣了，反而让这块石头愈发顺滑。我看着它，就想到自己的过去。水和水的不同，造成石与石的差异。

每晚，石头与身体的对话，演绎着岁月与江水的故事。我与这块怒江石，一起感受着怒江水的波涛汹涌，一泻千里的大江气势。我曾站在江边，看着从未看过的汹涌江水，体味怒江为何叫怒江的真实。此刻，属于我的，只有这经过万千江水淘洗的一块石头，它沉静如一只柔弱的兔子，温润成一首缠绵的歌曲。

我在边疆之夏的夜晚，时常这样，躲避着各类应酬，一块石，一本书，一个人。在窗帘里，在空荡荡而又藏满无限沉静的屋子里，享受属于自己的那份沉静。

感谢这个沉静的夏天，让我在沉静里，觉悟到空气的质感。而风，似乎也惧怕这种沉静，远游北方而去了。我和我的心，以及石头，一块一块的石头，就构成了沉静夏天的忠诚道具。

（2018年6月23日星期六早六点写于市委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