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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首场苏坡桥

苏坡桥,成都西外一老地名。苏坡乡因苏坡桥而得名。

源出岷江,纵横流远,一路往东南的清水河从这里蜿蜒而过进入成都市区。苏坡乡一带,沃土平坝,自古就是灌流充沛的适宜农作物种植的区域,自然也是人类宜居之地。距今3000年前,古蜀人就在这里活动。近旁的金沙村,曾出土了大量古蜀人遗留的珍贵文物,包括金器、玉器、铜器、石器和象牙器等。这些文物中的绝大部分为商代晚期和西周早期时制作的,其中很多都是有特定用途的礼器,可以推测出这些遗物应是当时贵族和蜀地最高统治者所有。据此可以证明苏坡乡及其周边区域曾是古蜀人之根据地,真正的“老成都”地盘。

▲金沙遗址出土的商周时期太阳神鸟金饰

▲金沙遗址出土的商周时期大金面具

西魏大统二年(555,置蜀郡温江县,苏坡一地自此属于温江县辖。清初,于此地设塘,系军防关卡。清乾隆著名书画家董邦达绘制的温江县山水形胜图中就标注有“苏波桥塘”。清中期,苏坡设场,人称苏坡桥场,时为温江县也是成都近郊之大场。中国历史学家、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清代卷》中,成都近郊只注明了3个场镇,苏坡桥场就名列其中。清末傅崇榘撰写的《成都通览》中,将苏坡桥场列为成都县所辖乡场之首场。由此可见苏坡桥是古来有名。民国年间,苏坡改设为乡。1956年,苏坡乡划归于成都市管辖;1990年,苏坡乡由金牛区划出归青羊区管辖;2004年,设立苏坡街道办事处。

▲清乾隆·董邦达绘制的温江县山水形胜图

四川大学图书馆藏

汉唐时,成都是南丝绸之路的起点,丝绸、蜀锦、漆器、瓷器等,从成都往西进入邛崃、雅康,通过滇缅,转入印度和东南亚、西亚,以及欧洲各个国家。成都西出,苏坡桥是必经之路。宋元至明,苏坡桥一带依然是富庶之地,此处位于成都平原的中心,在农工商贸易往来方面具有较强的城乡连接与辐射能力。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房地产开发中,苏坡乡周边田野里曾有大量宋代砖墓出土,这也能够说明苏坡桥一带在宋代也是人居密集地。溪畔景如画,雅俗多游赏,南宋诗人,曾任蜀州通判的陆游留有“客报城西有园卖,老夫白首欲忘归”的诗句。

苏坡桥一带曾以烧窑著称,至少在汉代就有此营生,当时城西外过苏坡桥场的道路就被称为“黑窑街”。至今这里还有“西窑”的地名。黄沙泥深度层积,土质细软黏度高,这里的泥土很适合窑器烧制成型。1996年,考古工作者对苏坡乡西窑村处发现的24座东汉、蜀汉时期的墓葬进行了勘探发掘,出土了大量陶罐、陶仓、陶俑等陶质器物。这些陶质器物很有可能就产于本地。两千年来,特别是明清时期,通过陆路与水路,本地陶罐、砖瓦等窑制品的贸易通达川西平原各地,苏坡桥场也成为远近乡民与商人常来常往的地方。

苏坡桥,建于明代,曾名“娑波桥”、“莎坡桥”、“苏波桥”,为四洞三墩带长廊的青石拱桥,原古桥早已不复存在。据说该桥的重建与清代时成都的顾家有关。官历翰林院编修、御史等职的清代教育家、诗人顾汝修的曾祖父顾金印(明末永历年间先后任标戌旗总兵都督同知、锦衣卫指挥佥事),于清康熙七年(1668年)赴四川巡抚都察院,请照还里,同年在资县(今资中)县令刘振基邀请下,率家人迁至资县雁家嘴。顾金印治家有道,教子有方,很快就将家业做大并将其五子培养成才。顾家先后在成都开办书院,设置施药局、积谷所,出资修桥筑路。乱后的成都重建与恢复,顾家功不可没。顾家曾出资对娑波桥进行了维修。《顾氏宗谱》载:“温江三甲罗家村,往来孔道,有娑波桥者,圯不治,独力任修,请于大府,改为坡仙桥。”坡仙,即苏轼。苏轼,号东坡居士,自号玉堂仙,文才盖世,仰慕者称之为“坡仙”。娑波桥后改名为苏波桥,亦称苏坡桥,俗称“莎坡桥”,《成都通览》载:“苏坡桥即莎坡桥”。苏坡桥场旧属太平乡,民国《温江县志》载:“苏坡桥场在治东三十五里东太平乡,以苏东坡尝游其地故名。”后人有感于对苏东坡的崇敬,诗书情怀中也编撰了很多苏东坡与该桥关系的故事。民国《温江县志》中记载有前人叹咏苏坡桥的诗:“客去亭何在,桥空水长流。可怜歌咏地,犹带宋时秋。”娑波桥的记忆其实是很久远的,直至今日,当地仍有一些老人称呼苏坡桥为娑波桥。

修缮后的苏坡桥为带楼廊的跨境桥。旧县志记载有:“苏坡桥,长十六丈,楼十四间。”“桥中与成都县分界。”应时对景,清人李炳奎曾做诗一首:“盎盎浮春气,芳郊一望中。楼依杨柳陌,门亚海棠风。野水潆洄绿,山花合还红。苏坡桥畔路,沽酒问郫筒。”

水光潋滟、波影婆娑的清水河将苏坡桥场分成东西两部分,苏坡桥将两岸连在了一起。长长的街道也因该桥分成东街和西街。这条长街和南街、南巷子一起构成了苏坡桥场上的主要区域。东西长街两侧,多是青瓦平房,与其他乡场一样,街上铁匠铺、窑器铺、篾器铺、食杂铺、酱油铺、纸火铺、文玩店、布店、鞋店、饭馆、茶馆等应有尽有。上世纪90年代之前,苏坡桥场是成都西郊著名的农贸大场,非常热闹。温江、崇州、大邑、邛崃等地往来成都的车辆都会在这里停歇打尖,双流经苏坡桥场去郫县,南巷子也是必经之路,遇在逢场天,方圆十里的乡民们纷至沓来,狭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拥挤不堪。茶馆和饭馆里热气腾腾,人声鼎沸。旧时,苏坡桥场东口设有栅门,门楣大匾上书写有“澄波浩淼”四个大字。狭窄的街巷,全为石板铺砌,直至上世纪中期,东、西两街才扩宽,后于上世纪80年代,进行了再次扩展。现在这条长街已经成为成都西“光华大道”的一部分。

旧时的苏坡桥场,自然也是成都府与西外温江等县通往的重要道口,不乏达官贵人在此经由或驻留。苏坡桥场西南5里处曾建有“浣花庄”,为明蜀王游览与兴舞之处,明末废毁。清人有诗一首留下:“微雨过苏桥,桥南花韵古。昔时歌舞场,今日尽禾黍。”场西南还有“樗斋草堂”遗址,为清康熙年间进士、历官甘肃道、宁夏道道台的董新策流寓故庄。董新策曾为清代著名学者彭端淑的老师,著有《樗斋诗集》等书,其词作《一丛花》,很受人赞赏——“滔滔岷水向东来,屏立障江隈。高峰酝酿同云气,森寒玉,六出花开。春色暗藏,烟岚巧幻,霏屑莹成堆。天符树老叶皑皑,丹篆閟瑶台。真人化去余空迹,偏岩壑,纷结冰胎。银海望穿,谁凭赤脚,飞步轶尘埃。”

紧邻省府成都,苏坡一地也遭受了明末清初战乱的重创。清康熙至乾隆时期,湖广、江西、广东等地的移民先后迁至这里。有记载最初仅郑、熊、王、谢四姓人氏来此耕垦,随后才逐渐有更多的人来此落业。场上先后建起的禹王宫、南华宫等建筑,即为外地移民所建的同乡会馆。为感念先圣苏东坡,清中期时有乡绅倡议并出资,在东街原玉皇楼址处建了一座亭子,名曰“东坡亭”。

大概是受“坡仙”苏轼的文采熏染,雅风传承,自古至今。清康雍乾三朝武将、川陕总督岳钟琪于乾隆二年(1737年)在成都郊外百花潭浣花溪畔结庐居住,每日习武读书,常漫步于苏坡乡间,观西岭之暮色,望玉垒之浮云,后在苏坡桥东侧建了藏书楼,修身养性。民国早年,地方乡绅就利用桥边的东岳庙建立了新式学堂——温江国民初级小学,多年后又改为温江县高级国民小学(后又改为苏坡中心校、苏坡小学),近百年里培养出众多的名士贤达。民国中期,在留法学生李光斗先生的倡议和筹资下,乡场上还修建了东坡公园和东坡图书馆,期望当地民众有幽情雅趣,知书达理。苏坡也是远近有名的书画之乡,爱好文墨者多,民国时期场上就开设有“一乃阁墨庄”,历年来书画有成就者多如牛毛。特别要提及的是,民国以来,川剧一直兴盛于苏坡乡。不仅逢年过节期间有专门的戏班子表演,平时里,票友们也会聚在一起交流切磋,河边茶馆里常常传出川剧的演唱声。已故著名川剧表演艺术家周慕莲先生就是土生土长的苏坡人。现苏坡立交桥下就建有人文景观——“川剧长廊”,众多的川剧脸谱画在桥墩上,有关川剧的常识和川剧经典剧目等也镌刻在旁边的栏壁上。


抗战中的1938年,上海光华大学内迁成都,设私立光华大学成都分部,次年,将成都市内王家坝校址迁到苏坡乡西窑村。光华大学办学地也因此有了“光华村”的新地名。光华大学入驻成都期间,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人才,也书写了一部抗战时期学人奋斗史。光华大学的到来,以及后来成华大学的设立,也给四川教育事业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1946年,光华大学成都分部更名为私立成华大学。1952年,成华大学改为公立,后改建为四川财经学院和四川科学技术学院,1961年又合并更名为成都大学,后又分别于1978年和1985年先后改名为四川财经学院和西南财经大学。西南财经大学现为四川省的重点名校。

光华村街旧景

光华村街旧景

城镇化改造和光华大道建设过程中,苏坡乡东西长街及其临街建筑物已被拆毁不见。目前能看到的仅有桥东边南侧一小段老街旧巷,旧时的砖瓦木构平房寥寥可数。不过,苏坡菜场仍是成都西外近郊最大的农贸市场,每天一早到下午很晚,市场上都是熙熙攘攘,丰富的物品令人眼花缭乱。很多城里人甚至会从老远的地方赶来,不仅是因为这里的菜蔬新鲜、价格便宜,更多的是来回忆和感受那让人迷恋的乡风乡味。一些老人,则会坐在茶馆里,或者露天桥头下,或者河边菜畦旁,沏茶泡水,于闲聊与玩笑中打发时光。

1985年秋,笔者落户成都并定居于光华村,咫尺之遥的苏坡桥场从此成了笔者我经常去采买或游玩的地方。三十多年来,我目睹了苏坡桥一带的种种变化,田地渐渐消失,林盘终于不见,小街成大路,平房变高楼,城郊乡场成为都市闹区。2018年末,苏坡桥最后一片老街区进入了拆迁程序,苏坡古镇,就此成为故事和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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