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是故事的故事（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七）

文/四月

“这孩子身体不好，估计是那场伤寒病闹的！”魏姐说。

那年桃子十一岁，突然间忽冷忽热恶烧不断，本来以为是感冒吃点药就好了，没想到吃了几天药不但不见好，反而腹泻不止，又拉又吐，几天功夫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奄奄一息脱了形。杨杏韩冬两个吓得不行，“这孩子怎么了？不行，外边再乱也得上医院！”

医院里人不多，医生们都在忙着写大字报开批斗会，还好，内科有医生。医生询问了桃子的病情，开始为桃子做检查，“忽冷忽热，对吧？”“对！对！冷的时候盖几床被都不行。冷过去就烧，火炉似的！”韩冬回答医生。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还腹泻呕吐，对吧？几天了？”

“一星期了吧……”韩冬呐呐回答。医生翻开桃子的眼皮儿，他倒吸凉气摇摇头，让韩冬把桃子抱到外边去，说是有话给他说。

韩冬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攥得那么紧，他感到喘不过气。他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恐不安把昏昏迷迷的杨桃放在外面候诊的联椅上，“在这儿躺一会儿，哥去去就来。”

“伤寒！太晚了，瞳孔已经……”接诊的医生摇着头声音低沉，“唉，怎么不早点来啊！”语气里有惋惜也有责备。“这病传染，要注意隔离……病人的衣物……”医生的话让韩冬顿时五雷轰顶，韩冬的心瞬间被攥碎了，他咆哮着扑向接诊医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是医生吗？你说的什么话？你救她啊！救她，救她……”，医生脖子上的听诊器被他揪成了两截，他甩掉手里的半截听诊器，两只手狠狠地抓住医生的双肩一阵猛晃，“求你了，大夫……救救她！”

那大夫并不生气，他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指头把鼻梁上的眼镜扶正，“小伙子，你的心情我理解，真的太晚了，找中医试试吧，也许……”

韩冬是怎么走出医院回到家的他不知道。见他抱杨桃进门杨杏迎上来急切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韩冬一句话也不说，他进屋把杨桃的铺盖一股脑儿搬进了自家的小柴房，安置好昏昏欲睡的杨桃他才恶狠狠地对杨杏说，“看好孩子顾好家，记住啦，谁也不许走进柴房！把桃儿用过的碗筷煮一煮！”说完他一返身折进前院儿直奔许老爷子的门。

许老爷子快八十岁了，解放前是游走江湖走街串巷的野郎中，凭一点家传中医混一碗饭吃，年龄大腿脚不灵便了，反正又没有子嗣传后，手里那点钱够吃够花就行，就此歇手十多年不再四处游走，每日里品茶哼曲儿落个逍遥自在。

韩冬一头闯了进来，扑通一下跪下许老爷子抱住他的双膝，他太急了一踉跄差点儿撞翻老爷子手里的茶盅。“许爷爷，求您了，救救桃儿吧！”

许老爷子一惊，“怎么了，不是上医院了吗？”

“医生看了，说是伤寒，太晚了，没得救啦！”韩冬哽咽道。

“走！看看去！”许老爷子拉起韩冬就走。

许老爷子给杨桃号了脉，那脉细弱无力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如若游丝，许老爷子的脸色大变，果然不好，怪不得连医院医生都不接诊！

看许爷爷不说话，韩冬急了，“许爷爷，您老人家可不能说您治不了啊！您得想办法救桃儿，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您了！您救了桃儿，我给您老人家养老送终摔老盆儿！”

“冬儿，许爷爷给你说句实话，这病我虽然见过，但大凡这么凶险的状况我也不敢接手啊！何况这么多年我都不再……”

不等许爷爷说完韩冬就急了，“许爷爷，现在只有您老人家能救桃儿，无论如何您都得试试，您说就现在这样我还能带她去哪儿啊？那不就是往阎王殿里走吗？求您了，桃儿不能就这样死了，您要想办法救她！求您了！”

许爷爷捻着胡须沉思了片刻，他抬起头两眼盯住韩冬说，“冬儿，你话说到这份儿上，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能不能活命就看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从那天起韩冬日不思食衣不解带，他把杨桃抱在怀里撬开她咬紧的牙关，用小汤勺一点一点把熬好的药汤灌进去，杨桃人事不知两眼紧闭喉头噜噜作响，药汤顺着嘴角流。是痰，得想办法弄出来！韩冬伸出中指顺牙缝往里抠，昏迷中的桃子咬住了韩冬的手指，韩冬忍住疼痛任凭她一下一下地咬磨咀嚼，进去了！再进去一点……韩冬中指在桃子咽喉里一勾，桃子反射性地一呕，一团粘痰裹着血迹喷了出来，好了！韩冬长出一口气。他擦净桃子的嘴，把一勺汤药一点点倒进她嘴里，“桃儿，你要咽下去，明白吗？”韩冬轻轻拍拍桃子消瘦的面颊说。一勺，两勺；一次，两次；一天，两天……嘴角流出的越来越少，药汤入肚，桃子有救啦！许爷爷紧蹙的眉头也有了些许舒展，“不能光吃药，药能救命养不了命啊！”

怎么办？只有用米汤、面糊糊一勺一勺往里灌，营养不够啊！于是韩冬每天早晨天不亮又骑自行车往郊区跑，四处寻找养羊的农户求爷爷告奶奶地买一点新挤出的鲜奶……半个月后桃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哥，我没死啊？”

“傻孩子，有哥在你怎么会死啊！是许爷爷救了你！”三十多岁的汉子泪流满面，咧着胡子巴茬的嘴却在笑着。

许爷爷来了，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呵呵呵，桃子醒了，得加强营养。我把那只小母鸡儿炖了，快把这汤喂桃子喝吧！”

韩冬接过那只大碗，桃子一眼看到他缠着纱布的手指，“哥，你的手……”

“哈哈哈，快喝汤吧，那是你咬的啊！你是昏迷中还想吃肉啊，不是你冬哥用手指把痰抠出来，这鸡汤你恐怕就喝不成喽！”许爷爷笑呵呵地说。

杨桃眼圈儿一红，“哥……”她一把抓住韩冬的手，汤碗一晃差点漾了出来。

这碗汤，杨桃是和着泪水一起咽下的。

三个月后杨桃又出现在大院儿里，她苍白消瘦，头发掉得精光，眼睛显得更大了，她猛然间好像长高了不少，也许是因为太瘦，所以显高。

杨桃辍学了。那场大病让杨桃忽然成熟起来。她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对姐姐和孩子，特别是韩冬服侍得格外周到。后院儿许爷爷屋里也改变了不少，床铺平整窗明几净，老爷子的茶壶茶盏也擦得鋥亮，许爷爷常常笑呵呵地说他家来了个“田螺姑娘”！

桃子聪明，是个有心人。十二三岁她就开始学着给家里人做鞋，给两个小外甥剪裁缝制衣裳。

“哥，买台缝纫机吧！”“姐，买几斤毛线吧……”一家大小的穿戴随着桃子的长大发生着令人羡慕的变化，连许爷爷身上穿的戴的也光鲜亮丽起来，皂鞋白袜，中式对襟褂上一排精巧别致的一字盘扣，许老爷子端庄儒雅老神仙似的。院儿里的大姨大婶儿们常常看着韩冬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子啧啧称赞，“这要不说是桃子做的，我还以为是买的呢！”桃子成了名人，谁家剔个鞋样裁个衣服盘个花扣都找她，桃子热心肠来者不拒，遇到遇到眼拙手笨的，她干脆就代劳做好。

魏姐絮絮叨叨地说着，赵主任却想起杨桃说的那句话，“我不想害我哥，我只想离开那个家，让我和我哥我姐都解脱！”赵主任已经开始理解这个姑娘了。

“杨桃身体不好不仅仅是因为那场伤寒病病吧？年轻人恢复应该是很快的，你说呢？”赵主任不卑不亢地试探魏姐，她觉得魏姐不会不知道。

不出赵主任意料，魏姐果然一脸难堪，白皙的面庞顿时飞起两片胭脂红，她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本文叙事纯属故事，如有雷同，请勿对号人）

【未完待续隔两天刊发一期谢谢关注】

作者简介

四月，实名李蕊芬，女，1950年4月生人。四肢重度残疾患者，用一根手指打字。所著《中华民族大家园》荣获中国教育部、新闻总署“十个一工程”一等奖。《精彩瞬间》《幸福不残缺》曾在市级报刊发表；《点亮心灯》曾荣获纪念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征文大奖。《温馨微语》最忠实的朋友，近年在此刊发过《童年拾遗》等近六十篇短文。喜欢用文字讲述故事，因热爱而坚持，因坚持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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