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渭生：难忘那段岁月

文/解渭生

一九五九年，正读初三的我被校团委书记分到五连大队一个叫西腰村的生产队当监打监收员。白天，我的任务是到田里观看社员打稻，防止他们偷稻，保证颗粒进到稻场，等公社的车装运。晚上，睡在稻场看守没有调走的稻孑。和我在一起是该大队凤村一个叫许先智的壮年。当时，我们班上的其它同学都在邻近一个大队参加劳动。他们都羡慕我工作轻松不流汗。其实，他们不了解这工作有多难呵！

那天打的是糯稻，也是最后一场收割了。管我们的县税多局的一位姓潘的干部，他精瘦精瘦，个子矮矮的，人特精，是全大队监打监收员的头头，我们都归他管。社员刚把禾桶抬进田里，挥起稻把开打时，他走了。他把我叫到身边说：“今天是收打最后一天了，你一定要看紧他们，防止他们偷稻。若出差错，我让学校处分你。”那时，我还是个十五岁的小青年，所以社员打稻时我就站在禾桶边盯着，生怕有个万一。半个多小时后，起桶了（起桶就是把桶里的稻扒到稻箩里挑到晒场上），两个人扒稻，两个人挑稻，其余的人扎稻草把。就在这时，生产队长招呼我上来喝杯茶，说他们也休息一会儿。我真佩服他们的精明，就在我走上田埂时，那个挑稻人立即把两箩稻挑到一边，随手用稻草把稻箩盖了个严严实实。这不是偷稻吗，我欲下田查看，却被队长一把拉住了。队长这样央求我道：“小同学，你也是农村的孩子，农民苦呵，打下的稻全被公社拉走了，这是最后一场收割了，眼看镰刀上墙家中断粮了，我们瞒下这担粮食分给大家，也好吃几顿饱饭，你就可怜怜大家吧。”这时，我猛然想起老家一名老人说的话，老人说这年头是筛子头上替人，不知有几个能活过去了。看到队长乞求的眼神，耳听身边几位大婶的央求声，我没勇气下田了，我听任他们把那两担四箩稻挑回村中。

晚稻收打完了，场基上的稻一板车一板车的被拉走了。几天后，运粮车突然不见来了。后来听说板车集中到几个大生产队去拉粮了。由于公社存粮点太小，板车队又集中把粮运到县里去，等到这些完成后，准备到我们这里把剩下的几千斤稻运走。谁知老天却接二连三的下起雨来，泥泞之路，板车无用武之地了，公社只好按下暂停健。晚稻收割之时，己是晚秋了，这年冬天来到早，不久便飘起了鹅毛大雪，粮就这样堆在场基上，由我们日夜看守着。

那时，上面每天给我们补助大米一斤半，这样蛮好，要是回家就得饿肚子。我点点头，想到在学校吃不饱，也就心安理得了。大约腊月中旬，小雪又飞起来了，老许让我值上半夜，他值下半夜。大约夜十点多时，听到一阵扒稻的呼呼声，我一边用手电筒朝有声音的地方照去，一边朝传出响声的地方跑去，同时大声呼喊休息的老许。老许出来了，我大着胆子走近时，才知这是一个年老的女人，末等我开口说话，突然间，那女人双手抱着我大腿，口里不停地说：“小哥哥，可怜可怜我吧，我儿子不在了，只有一个孙子相依为命。我们断粮三天了，就让我把这点稻带回家，熬粥给我孙子喝几天吧。”面对老人的恳求哀告，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是我答应了，还不知老许态度如何呢。老许披着棉衣来了。老许是本大队人，自然知道老人的家事。他把我叫到一边商量如何办。我们想到了棚里还有些半截子米稻，老许告诉她，场基上的稻都是打了石灰印，作了记号的，我们实在不敢给你，不过棚里还有一堆瘪壳稻，每粒都有半粒米在里面，你扒些带回去吧。听我们这样一说，老人连连向我们作揖打躬。我让她装了满满一麻袋。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看着她那拘搂的腰背，一步步踏着积雪、弓着身子缓慢前行的样子，我双眼湿润了。

转眼几年过去了，中师毕业后我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先在本公社三连小学任教，三年后公社将我调到五连小学，西腰村有好几位孩子就在这所小学上学。我利用家访的机会来到该村。好几个村民一眼就认出了我。一位大爷高兴地拉着我的手说，你不就是当年那个小监打监收员们。顿时，喜悦之情涌上我心头。我问起老队长，他们说六0年得浮肿病死了。这位大爷说，村上人都感谢你，感谢你让我们把那近三百斤糯稻挑回了村，让我们度过了一个寒冬。听了这番话，我十分感动。我为自己当年的那份勇敢、那份善心而骄傲，更为他们至今还记着我做的这件小事而激动不已。不久我调进县城工作，从此再未去过西腰村。

一晃近六十年过去了，今天回忆起来，心里仍酸酸的、苦苦的，但也有几份庆辛。他们大多数人毕竟熬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西腰的乡亲们，我知道你们早己过上了不愁温饱的日子，此刻你们也许正在家中看电视，也许正和在城市挣钱的儿子女儿孙辈在视频聊天。愿幸福生活永远与你们结伴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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