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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中会:六嫂(短篇纪实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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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中会

我童年的时候,女人们的名字大多是被忽略的。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一般都在夫姓前加上一个“老”字。老张、老李、老赵……六哥的媳妇儿却是例外,村里人无论辈分大小,年龄大小、都叫她六嫂。
六哥姓高,从我记事儿起,他就是生产队的牛车老板儿(车把式)。那时候生产队的大车不多,能混上车老板儿,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六哥的成分高,就更加不容易。这其实是六哥拗脾气的功劳。一物降一物,六哥的眼睛瞪起来,那牛超级听话!或许是对六哥训牛功夫的认可,村里人都叫他“老牛闷儿”。














又是一物降一物,拗脾气的老牛闷儿在家里总是拗不起来,一切事情都是媳妇儿一个人说了算。六哥也习惯了,大事小事都是一句话——找你六嫂去。人们喜欢拿“找你六嫂”开六哥的玩笑,时间长了,“六嫂”这两个字就代替了“老高”,成了六哥媳妇儿的公用符号。
我对六嫂有特殊印象的时候、是在1958年的秋天。好像那年生产队的萝卜是少有的特大丰收。女社员们“会餐”般的领着自家的孩子们,围着山一样的萝卜堆,一边削着萝卜缨子,一边准确的切开“冰糖心”的萝卜。孩子们像一大群围着“槽子”的猪娃儿,咵吃咵吃的享受着免费且难得的“美味!”足足一个上午,每个人都带着浓浓的萝卜气味儿,打着饱嗝儿回去了。
刚吃过午饭,生产队的钟声响起来了。紧接着就是队长乔大嘴儿的声音:男女社员开会啦、男女社员开会啦。今儿个都得去呀,出严重问题啦……














不知道什么人走漏了吃萝卜的风声、大队书记来了。正常情况下,中午是不会召开社员大会的,可能人们觉察到了萝卜问题的严重性,仨一堆儿俩一伙儿的小声议论着。大嘴儿队长瞧了一眼书记,磕了一下烟袋:都别呛呛咧(都别说话了),开会咧,开会咧,这不书记也来咧,刷(是吧的意思)。我就说吧,别吃咧别吃咧,那是合作社儿的食水儿,就是不听,这回粘包了吧!
“行啦行啦!”书记野蛮的打断了大嘴儿队长的话。“这給这給(这个这个)拧(你)们这屯子有问题儿,有大问题儿。听说,拧们不但随便吃合作社的果实,还往家里拿,都谁拿了,往前站!”社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在那儿嘎达(在那儿)煞着是不是?”书记用老鹰一样的眼睛巡视着人群。突然,这眼神钩子般的搭到六嫂身上。“你,老六婆子,拿没拿?”
“没有,真没拿。”
“嗯,没拿,那你家孩子去没去场院吃萝卜?”
“吃了,各家的孩子都吃了。”六嫂小声儿的说。
“妈的,不知道寒碜!贫雇农还做皇上呢,你也跟着做皇上?”书记稍稍停顿一下、果断的说:游街(gai)!马上游街(gai)!
“别介,女人家家的,”大嘴儿队长说。














“游,坚到决的游!这叫杀鸡给猴儿看,哎、就是那么个来行儿(这么个意思)。”大队书记撤下叉着腰的手,向前方来了一个“挥手前进”的造型。
六嫂的哭相也是那么动人,眼神显得很朦胧,像是在思考、在回忆。紧闭的嘴唇儿倒像是有几分笑意。肩上挂着的大红萝卜、随着六嫂的脚步、轻轻的左右晃动着,没有什么不好看。远远望去,像新入伍军人胸前的大红花。六嫂就是六嫂,任何毁辱性的附加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打扮和装饰。孩子们对六嫂的游街好像不怎么感兴趣,跟着跑了几步、纷纷的散去了。六嫂如同独自参加竞赛的静(竞)走运动员,没有观众,默默的走到终点,吃萝卜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村子里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的平静,毕竟罚不责众。书记的“杀鸡”并没起到震慑“猴儿”的作用,他一走,人们就恢复了原来的“活性”。只有六嫂相反,这些天,她那笑眯眯的眼睛总是带着迷茫,带着伤感。这倒不仅仅是因为游街,六哥的“黄病”(黄疸型肝炎)病情加重了。六嫂能做的就是接连不断的祈祷和连她自己都不信的“民间偏方”。偏方只有一味“药”——活泥鳅。这是她家唯一能“掏腾”着的。














村子前边一公里,有一条天然的水沟,常年有水。水沟无鱼,独生长一种黄褐色的泥鳅。那时、人们普遍认为这东西脏,更有甚者说吃泥鳅会得“痨病”(结核病)。所以,泥鳅鱼几乎是没有天敌的。六嫂的大儿子、大海去捉泥鳅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可那是万万不能的,时值三春不如一秋忙的时候。大队和工作组的人像看犯人一样的在村里盯着,大海虽不是整劳力,请假去捉泥鳅那是根本就不敢想的事儿。
“二驴子(六嫂的二儿子),就得你去南沟子啦,”六嫂说。二驴子看了一眼六嫂,视线马上又移开了。
“别怕,你都七岁了,算是大小伙子啦。”
“我拿把镰刀就敢去,”二驴子虽然明显的害怕还是应下了。
捉泥鳅这事儿有瘾,泥鳅这东西有个特点,当有人捉它的时候,它极不情愿的游上三五米远就会钻进泥里,大多时候还露着尾巴就不动了。这时候,把筐子猛的插过去,就大功告成。不知不觉中,收获的喜悦和降服泥鳅的刺激把一路上的恐惧清理得干干净净。二驴子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门儿心思——欣赏他的战利品。
六哥顺着炕洞的方向躺着,明白的人都知道,这人快不行了,(据说,人要走的时候得顺着炕洞方向,这样,走的才顺)。他看看泥鳅,又看看脏兮兮的二驴子,想说点儿什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驴子给你抓回泥鳅了,吃下去,啊、吃下去就好了。”六嫂轻声的商量着六哥。六哥紧闭着嘴巴,连做一个简单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能是剧烈疼痛的缘故,那双牛一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定格在了六嫂的脸上,六哥走了!六哥就这么睁着眼睛走了。














六嫂拿着泥鳅的手缓缓的松开。泥鳅鱼在地上翻来覆去的跟命运做着最后的抗挣。
六嫂没哭,她没时间哭、更没精力哭。村子里有个迷信规矩,病人停止呼吸之前必须抬到事先准备好的“拍子”上。这“拍子”大多是寿材的棺盖。六哥直挺挺的尸体放在炕上,寿材却没一点儿着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邻居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六嫂的身上。此刻她感觉世界是那么小,小的已经没有她可走的路了,甚至没有让她喘气儿的空间。
“六嫂,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别介意,实在不行,用秫秸帘子吧,人走了,不能放在炕上,”大嘴儿队长说。
“不,用櫃盖板子。”
“用大櫃做寿材?”
“嗯。”
“看看你这个家,就那口破櫃还算件东西,”大嘴儿队长说。
“用上吧,夫妻一场,不能让他土压着脸。”
老阴阳一声“起灵”,那口大櫃伴着六哥走了,高家前所未有的空荡。这个晚上,六嫂和孩子们蜷缩在炕头儿的角落里。萧瑟的秋风在院子里打着旋儿,飞脱的黄叶夹杂着土粒一拨一拨儿的考验着窗户纸的耐力。“别哭,谁也不许哭,你爹去享福了,外面的事儿不能没个男人扛着,从今个起、海子得当个大人用了。”六嫂用矛盾的眼神看着海子。
“家里的事儿,我当,当个大人用行吗?我能抓泥鳅,”二驴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六嫂。
“行,行,”坚强的六嫂最终还是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六哥的离去,高家的格局彻底的变了,六嫂像个“家庭领工员”,又像一个“常务理事。”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安排任务。“海子,收工时带回一筐青麻菜,”“二驴子,不能走的太远,扯猪菜有我呐,听着没?”六嫂每天都这么嘱咐二驴子。
“啊啊,听着呐,听着呐。”二驴子每天都这么回答。别看他年龄小,那股驴劲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去,猪吃啥,我有镰刀,怕啥,一会儿就去北二节地!”这是他昨天晚上就在心里合计好的。
北二节地属于两县交界的地方。中间相隔的荒地、杂草繁密,时值老秋,成熟的“水稗草草籽有点儿像谷穗儿。“哎呀,人也能吃!”二驴子一把接着一把的将草籽儿装进筐里。日落时分,西北天空升起了“老云”,一阵强风过后,随着大雨的瞬间倾泻。天彻底的暗了下来,二驴子蒙了,“哎,家在哪边了,哎在哪边儿了……”
生产队今天“码谷子抢雨”,收工也很晚,刚进院、六嫂就觉得不对劲儿。每天的这个时候,烟囱是冒着烟的,那是二驴子在温猪食。寂静的院子让六嫂的精神立马紧张起来。“呀,不对,二驴子、二驴子……”没人回应。
“是不是去北二节地啦?”海子说。“你怎么知道?”六嫂问。
“昨天他问我北二节地来着。”
“快、快!”六嫂和海子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风雨中。














二驴子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哭了,听到海子和六嫂的呼喊声,立马来了“驴劲”!“啊……啊……”
“听,好像是狼嚎!”海子害怕了。六嫂停下脚步,侧过身,随即疯了般的向声音的方向奔去!
二驴子佝偻在草籽儿筐旁边,雨水浇透了的白花旗布衫儿,紧紧的包裹着他抖动的幼小身躯。让人看不出这蠕动着的白色物体究竟是什么生灵。“孩子、我的孩子!”六嫂紧紧的抱着二驴子,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我背着驴子吧,”海子说。
“不,不能背着,驴子已经冻透了。”六嫂虽然不断的变换着姿势,却始终没让驴子离开自己的胸口儿。到家的时候,二驴子的身子不再抖了。只是嘴里不停的念叨:“家、家在哪边儿了,家在哪边儿了……”
“到家啦。到家啦,”六嫂的话、二驴子没有什么反应,“回家,回家,家在哪边儿了。”他仍然这么念叨着。
雨毫无停息的迹象,风还是那么狂。二驴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满脸汗水的六嫂,不停的替换二驴子头上冒着热气的湿毛巾。“等明天,明天就去公社卫生院,明天就去,”六嫂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这个黑夜太长了,二驴子没等到天亮!














像六哥走的时候一样,六嫂还是没哭,惊悚绝望的眼神在二驴子身上不停的徘徊着,像是在寻找最后一点起死回生的信号。“听话、听话,千万别睡、千万别睡,一会儿去公社卫生院。”整整一个上午,六嫂都是这样!倒是闻讯赶来的女人们、不停的擦拭着模糊的眼睛。就连平时最讲成分的妇女队长——大金牙也没能控制住眼泪。
“老六家,时辰可是不早啦,该送孩子走啦。”六嫂的远方舅爷说。
“可不咋滴呢,过了上午不好呢,”老阴阳说。
“听话,千万别睡……”六嫂仍旧重复着这句话。
“六嫂,你看看,全村子人都在这儿,不就是想送送孩子吗,看在大伙的份儿上,把驴子交给我吧。啊,交给我行不?”大嘴儿队长乞求的目光落在六嫂脸上。六嫂的身子轻轻的晃动了一下说:“别炼,二驴子不是要账的鬼。”
“哎,哎哎不炼,不是要账鬼,不是。”大嘴儿队长如释重负,抱着二驴子出去了。
村子东边的夹荒地又多了一个夭折的孩子,从此那口报废的大菜窖旁就总能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声音总能把村里女人们同情的泪水夺下。每次这哭声传出,女人们都会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














“哎,六嫂太可怜了。”
“天老爷不公啊,这事儿怎么可着一家儿呀。”
“二驴子多好的孩子,就这么走了。”
一年时间,女人们对六嫂有了新的解读,
“唉,红颜命薄呀”
“这话说对了,全屯子老娘们儿数她受的罪多。”
“嗯,可不是嘛,你看看谁家的女人像她,整天的干着男人的活儿。”
“就是的呢,雨后铲地这活儿她也干。”
雨后不超过一天,土黏。女人们都有经验,尽管这时候上工、队里会加工分儿,地里也只能见到六嫂一个“女代表。”男人们都很守规矩,有六嫂在跟前儿的时候。谁也不会说过格儿的脏话,谁也不会做不雅的举动,这大概就是六嫂“红颜”的缘故。精神正常的人,没有谁愿意在“美女”面前出洋相。每天出工的时候、大嘴儿队长也提示大伙:“有妇女在场,说话都规矩点儿,撒尿找个背人的地方。”其实大嘴儿队长最担心的就是一个人——二狼蛋子。
二狼蛋子这人并不像大嘴儿队长想象的那么傻,虽然说话颠三倒四的,那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基因。狼蛋子的母亲有个外号——傻大邪。意思是说这人傻的有特色,见到漂亮的男人就笑嘻嘻说着让人似懂非懂的脏话。一般的男人都有点儿怕她,怕被她脏兮兮的手摸到。村里的女人们也拿她和男人们开玩笑:“倒霉蛋儿,说不定哪天就让傻大邪摸上你!”狼蛋子今天那根邪神经很活跃:“哎,我锄板儿(清理锄头的工具)丢了,哎谁偷了谁偷了,哎你,你,准是你!”狼蛋子指着六嫂。
“胡说。”
“不行,我搜搜!”狼蛋子说着、将手伸进了六嫂裤子的口袋。他的手在六嫂的裤子里拐弯儿了!














“邪骨头,干什么!”大嘴儿队长狠狠的给了狼蛋子两个大耳雷子!六嫂扔下锄头,哭着跑回去了。
此事一出,女人们对六嫂又有了新的解读:“唉,红颜祸水呀!”
“哎,听说了吧,昨天铲地的时候被二狼蛋子摸了,啧啧。”
“誒,够牲口的了,六嫂比他妈年龄还大!”
“还不是因为六嫂的模样儿!”
六嫂对女人们的观点似乎也有所认同。从衣服上的补丁看得出来,她正在刻意的丑化着自己的形象。或许是补丁的效力,或许是大嘴儿队长那两个大耳雷子的震慑,六嫂平安的度过了两年。
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六嫂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出了政治问题!造反团长、鬼三郎说,“这是丑化社会主义!”像当年一样,六嫂穿着她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从村子的东头儿走到西头儿。所不同的是,这次游斗有大嘴儿队长陪着了。
六嫂没有任何抱怨,甚至是挺感激造反派的。男“四类分子”的身背后都有一条子写着身份的白布,她没有;男“四类分子”不同程度的都享受着造反派的武斗待遇,没有人碰她一手指头。牛鬼蛇神在一起做“义务工”的时候。大嘴儿队长偷偷的问过她:“女人家的,总跟着挨斗,咋个不见你愁呢?”














“愁啥,不打不骂的。”
“这么折腾你,恨鬼三郎不?”
“谁也不恨。就怨老牛闷儿他爹,给家里留下个地主成分。”
“不讲理,犯病不吃,犯法不做的,干啥呀这是。”
“可不敢乱说,不都这样吗,也不只是我一家儿。”
“我要是当那造反团长,就把这规矩破喽,”
“算了吧,当权派。”六嫂少有嘲笑人的口气。 没过一个月,“一抓三促”工作得到了实质性的落实。红卫兵社员毫不客气的把鬼三郎轰下去了。又毫不犹豫的把大嘴儿队长抬了上来。大嘴儿队长挺讲信用,第一次社员大会就宣布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海子接老牛闷儿那挂牛车!
“狼蛋子(鬼三郎的内弟)干得好好的,换个地主合适吗?”鬼三郎说。
“别管什么主,心疼牲口就是好主,狼蛋子要是再当车老板儿,那几头牛全得倒台子(死的意思)。”
“阶级斗争,实在实在的阶级斗争!”鬼三郎说。
“就这么定了,崽儿着吧(能咋的)!”大嘴儿队长带有挑衅的口气。
“别,别介,海子的拗脾气像他爹,不行。”六嫂插话说。
“像老牛闷儿就对了,这么多年,谁见过老牛闷儿打过牛?”
“我家这成分行吗?”
“行,劳尔苦干、爱惜牲口咋就不行。”














海子当上了车老板儿,本来是件好事儿,六嫂却高兴不起来,“海子,你的脾气不如你爹,记住,牲口也讲情谊,常听你爹说,车老板子的命是栓在车上的。明白吗?”
“明白,我和它们讲道理。”海子虽然这么说,真到使唤牛的时候就不那么容易了。牛这东西真犯了牛劲,对牛弹琴是没用的。气的海子哭过好几次“不干了。坚决不干了,不跟这些不懂人话的东西生气。”
“跟你说多少次了,牲口有情谊。是你不了解它,笨,像你爹那么笨,不对,比你爹还笨!”六嫂说。
不知道是真心感动了牛,还是牛可怜海子,不知不觉中,牛们懂事儿了。准确的说、牛们和海子成了朋友。
腊月,正是运送公粮的时候,此时的东北,滴水成冰,土路上的“地裂子”随处可见,这是花轱辘车(木轮车)避之不及的。车把式人人都害怕这东西,稍不注意,牲口蹄子或车轮子进去,后果不堪设想。海子坐在粮食袋子上,不停的提示着辕牛大青“抬着,抬着,抬着”。大青理解海子的意思,每走一步都特别的谨慎。突然前面出现一段不易察觉的冰路。大青明显感觉到了危险,它回过头看看海子,“怎么了?”海子话音刚落,大青滑倒了,两只前蹄跪在冰面上。海子和粮食袋子瞬间滑落下来,眼看海子就被粮食袋子压上了,大青突然狂叫一声奋力的扭过头来,将海子顶出一米开外!大青用的力气太大了,老半天,海子才缓过这口气儿。滚落下来的粮食压住了大青半个身体,车辕子的铁毂头刺进了大青的肚子!














大青走了,走的那么潇洒、壮烈!海子央求祖宗一样的求着村里人:“埋了吧,是它救了我的命。埋了吧,求求大伙儿……”海子的话和血淋淋的牛肉相比,太缺乏诱人的色彩了。大青的尸体还没运到生产队,村民早已拿着盆子等在社房子门口儿了。“牛头不能动,那是我儿子!”六嫂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说话过,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村里人暂短的寂寞之后,各自端着新鲜的牛肉,愉快的回去了。六嫂和海子抬着大青的头,去了村子东边的夹荒地。从此每到农家节日,废弃的东大菜窖就会有两处供品。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那年秋天,我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老家。车子行驶在大队通往
村子的路上,我努力的搜寻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家乡的面貌仍然那么“守旧,”就连村子东头儿的大菜窖都还隐隐约约的保留着当年的几分模样。我一下子想起了六嫂,“快,快停下”我对司机说。
“有事?”
“看看这个地方。”
真是奇迹,六嫂当年走的“茅道儿”仍然那么清晰,只是供品由原来的小米饭变成了水果和糕点。
“走吧,快到中午了。”司机催促我。














斜插东地的那条土路比原来顺直且宽敞了许多,车子到了上岗儿,整个村子尽收眼底。还是三条街,还是那么规整,村子里很静,零零散散出入的人一抹儿的陌生面孔。
“哎,哎车上坐着的可是二孩子?”循着声音望去,大门口儿站着一个提着拐杖的老奶奶。
“哎哎,你是?”和老人的眼睛相对的刹那,我的心猛然一震,“六嫂!”由于激动,我的声音有点儿“失真!”
“嗯,不待离儿,不待离儿,(不错)还认得我哩。”
“有你这双眼睛哪能不认得呀。”
“个念大书的,会说话来着,快进屋,快,快进屋。”
六嫂家还是典型的东北土炕,和过去不同的是里边那间房子变成了南北炕,给人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没看明白吧?”六嫂问。
“没,没明白。”
“这一道(路)儿、累了吧?栽歪那儿(躺那儿),我给你掴(guai)打掴打(敲一敲)。”
“哎六嫂,你这是?”我糊涂了。
“咱们村子啊、像我这年龄的还有好几个呐,还记得大嘴儿、大金牙不?哎还有鬼三郎、小个子、大快马……孩子们都出去打工,有个头疼脑热儿的,就我给他们拾道(治疗的意思)。”














“啊啊,理疗对吧?”
“啥个理疗吆,没听说过吗,不通就痛,敲打敲打血脉通了就舒服了不是。躺下,看看我的手法,”六嫂笑着命令我。
“这么大年纪了,让你受累不合适。”
“说傻话,手根儿底下长大的孩子和我儿子不差啥。”
六嫂的动作、我太熟悉了!一起一落的手、就像小时候妈妈拍我入眠一样。我努力的控制着不争气的眼睛。思绪不由自主的走进了六嫂的般般往事。这其中的每一段往事都让我刻骨铭心;每一段往事都像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尽管这电视剧有苦涩、有辛酸、有无奈。但它必然毫无悬念的在阳光,幸福和快乐中结束。因为阳光始终在六嫂的心中。
作者简介

郭中会,笔名:冰雪山人。黑龙江省尾山农场人,现住江苏省盐城市。曾任高中美术,书法教师和老年大学书法教师。爱好文学。散文、诗歌、小说曾在《当代文学》《大东北文学》《文学微刊》《世界作家文集》《中国乡土作家》《北方当代文学》《九州作家》《长江作家》等平台推出。现为:大东北文学签约作家,乡村精短文学特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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