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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师生矛盾化解成为彼此成长的课程



贝贝的爷爷曾经是我们区教委德高望重的教委主任,退休以后,先后在两所一万多名学生的民办大学任校长。贝贝的奶奶是一所高中的退休英语教师。

小学期间,贝贝成绩不错,喜欢读书、英语、主持,写作水平也挺好。

转眼间,贝贝马上要小学毕业了。

 昨天上午,贝贝的爷爷奶奶来到学校,对贝贝从4岁上幼儿园开始到小学六年以来学校给予的教育表示感谢。令我十分意外的是,简单寒暄之后,他们异常生气地告诉我,贝贝在学校上体育课担任同学跳绳计数员的时候,因计数不准确,被体育老师当着同学的面训斥为:“道德败坏的人!最没素质的人!……” 而且还准备了一个榔头威胁贝贝。导致贝贝回家后想不通,多次在家里痛哭、发呆。说到伤心处,爷爷奶奶一次次痛心疾首地质问:一个12岁的孩子就定性为道德败坏的人科学合理吗?符合事实吗?这样的老师与你们这样的名校相配吗?这样的恶言恶语对孩子终身产生伤害的阴影怎么办?

听后 ,我很震惊也很生气,马上请来了贝贝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对这件事大部分事实不置可否,他也谈到贝贝在负责给同学跳绳测试计数时,由于不认真,报告数据时一会儿说180个,一会儿说220个,他认为贝贝是做事敷衍,就严厉地训斥了贝贝。不过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那些话对贝贝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对此感到非常愕然和不安,其实也并不是真评价贝贝就是道德败坏,只是气急败坏时的口不择言。



说实话,作为校长,遇到这样的问题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没有经验。但是最近网上各种老师批评了学生,学生就想不通出现偏激行为的报道,老师觉得没有基本的管教权利,被处分被问责后委屈辞职的舆论,也有近期一位受不了来自各方压力,跳楼自杀的名校长等事件萦绕脑海,让我在果断处理的时候,既坚持公平公正,也格外谨慎。

如何让双方都能认识到自己的片面性,增强同理心、共情感,能够理解、谅解对方的立场和诉求,让矛盾化解的过程变成学生、家长、老师都获得成长的过程,是我每一次处理这类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于是,我请体育老师到隔壁的房间冷静思考一下,同时请来体育学科主任、班主任,以及贝贝回家谈及的相关同学,大家一起心平气和地对体育老师平时的工作作风、贝贝的特点和这件事情的详细环节进行了解和分析。

经了解,这个体育老师今年25岁,平时踏实负责、热爱工作和学生,要求学生十分严格,那个办公桌上的榔头是维修办公桌后,暂时放在办公室里,并没有用来威胁贝贝。贝贝负责计数的过程中由于跳绳的同学跳得太快,他没有跟上计数,向老师报告时不敢说实话,自己就估计报了180个,但老师发现与跳绳计数器上的数据不吻合,贝贝又报告说220个,而如果再重跳一次,由于身体疲劳程度不同会导致测查数据不够科学合理。体育老师觉得贝贝是不负责任,而且不诚实,就有些情绪失控地把贝贝单独叫到办公室,训斥贝贝是道德败坏的人!最没素质的人!



在了解事情经过的同时,贝贝的爷爷奶奶对学校的理念、主张和这件事情的本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情绪也稳定平和了许多。我向他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议:成长中的孩子总会遇到此类事件,这件事情的矛盾焦点是贝贝没有跟上同学跳绳的速度计数后,采取了报虚假数据的做法是不对的,回家给家人倾诉时可能要带着一些个人的理解导致部分信息不对称,但是这是孩子成长过程中遇到委屈想要寻求最大化的自我保护,甚至偶尔会片面夸大事实的真相,是常见的,也是可以理解的。而25岁的体育老师遇到这个问题由于工作经验不足,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训斥贝贝肯定是不对的,应该为此深刻反思和吸取教训,也应该反省为什么学生遇到没有跟上跳绳速度计数时不敢向自己说实话,而敢于向自己的班主任说明事情的真相,说明体育老师平时的工作作风导致师生之间不够信任和谐。建议让贝贝和体育老师一起当面进行沟通,表明学校的价值取向,让贝贝知道老师并不是真的认为他就是道德败坏人,只是生气时的气话,消除误解,化解心结,带着对老师对小学生活的美好回忆毕业,也带着对学校对老师的信心走进中学。让年轻的体育老师换一个角度去了解和走进学生,真正认识到还可以采取更为科学的方法来教育引导学生,理解到自己的方式不妥会对孩子带来的伤害,以警醒他在以后的教学过程中不再发生此类事情,成为更优秀的老师。在学校里也有很多这样的案例,好几位曾经急躁的年轻教师成长为了今天学生、同仁、家长都非常喜欢推崇的成熟优秀老师……



在征得贝贝爷爷奶奶同意后,请回了体育老师,也请来了贝贝。

先请贝贝的爷爷奶奶对体育老师表达他们的意见和建议,体育老师真诚地向他们表示了歉意。我也向体育老师明确地说明这件事的问题症结在哪里,以及应该怎么处理更为科学,体育老师感到非常的后悔和歉意。

然后,我又拉着贝贝的手说:你处理这件事很棒,因为当你发现自己感到非常委屈,又无法自己处理化解的时候,你采取了向自己信任的家人倾诉和排解自己心中的压抑情绪,比憋屈在心里转变为变向的消极方式和报复行为好多了,有的孩子就会把心里的憋屈变成暗地里给老师使点坏,或者自己出走的过激方式,你已经有了自己初步的处理自己情绪的能力了,我为你感到骄傲和高兴。不过你在这件事中也有处理不当的地方,当你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同学的跳绳计数时,你不应该欺骗老师,更不应该当老师提示你报的数不准确时,又胡乱报一个数,这也导致了这件事的矛盾升级,直至体育老师怒不可遏,你完全可以直接向老师说明自己没有跟上计数,表示抱歉,正面面对自己的失误,争取老师和同学的谅解。你同意我的分析和建议吗?

在贝贝很认同的点头之后,我问他:你还相信学校相信老师吗?现在想和老师沟通吗?贝贝微笑着说愿意的同时,正要起身前往对面的体育老师处,体育老师已经先起身,来到贝贝的身边,拉着贝贝的手首先告诉贝贝:老师并不是真认为你就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而是喜欢你的,你有很多优点,但也有缺点,比如上课总讲话,做事有时不够认真,我就是希望你做事情更认真负责一点,但当时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方法不好,伤害到了你,你愿意相信并原谅老师吗?



让爷爷奶奶没有想到的是,贝贝的回应表现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在校长、老师面前唯唯诺诺、恐惧不安,而是不卑不亢、有理有节、落落大方,他很认真地告诉体育老师:我相信您,原谅你。不过,我想说一下我的感受,您平时说我们有上课悄悄说话的坏毛病,我们也同意也知道,但是您知道吗?改一个错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您平时也不多和我们沟通,只是简单的要求我们。我还想告诉您一个育才学校创办人陶行知的教育故事——


《四颗糖的故事》

陶行知先生在做校长时,一天,在校园里看到一名男生正想用砖头砸另一个同学。陶行知及时制止同时令这个学生去自己的办公室。

在外了解情况后他回到办公室,发现那名男生正在等他,便掏出第一颗糖递给他:“这是奖励你的,因为你很准时,比我先到了。”接着又掏出第二颗糖:“这也是奖励你的,我不让你打人,你立刻就住手,说明你很尊重我。”该男生将信将疑地接过糖。

陶行知又掏出第三颗:“据了解,你打同学是因为他欺负女生,说明你有正义感。” 这时那名男生已经已经泣不成声了:“校长,我错了。不管怎么说,我用砖头打人是不对的。”

陶校长这时掏出第四颗糖:“你已经认错,我们的谈话也结束了。”


……故事讲完后,贝贝还语重心长地对体育老师说,其实,当我读到故事中陶行知校长给那个学生第二块方糖时,我都不理解,为什么男孩犯了错还要奖励他方糖呢?后来我理解了,他是在用一种发现学生闪光点的正面鼓励的方法,引导学生不断认识改正自己的错误,我觉得那样的老师就很优秀,您也应该用这些方法来教育我们。



在这个过程里,贝贝的爷爷奶奶看见有另外两位其他年级的同学来找我,笑嘻嘻地要和希娅校长分享她们的画作成果,他们也看着自己的孙子在校长、班主任、老师们面前与大家平等沟通、侃侃而谈,敞开心扉表达自己,没有胆怯和退缩,也能认识到并勇于承认自己不足,怒气渐消,笑容满面,爷爷更是三次向我竖起大拇指,还夸我治校有方,培养的孩子们都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不愧为六年影响一生的教育。同时也让我感到欣慰欣赏的是,体育老师在倾听贝贝的说话时,满脸的吃惊和欣赏,眼里浓浓的喜爱夹杂着丝丝愧疚。当贝贝说完后,他由衷地对贝贝说:我没有想到你心里想法这么多,你懂得这么多,说得这么有逻辑有道理,我以后一定要多和你们沟通交流,也不再会这么情绪失控了。我今天对你说对不起,不是迫于这里的压力,而是我真的自己处理不够好,感到歉意,希望你还愿意和原来一样,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贝贝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回答:愿意!

在沟通结束的时候,贝贝很高兴地和我拥抱,也十分开心地和体育老师拥抱,还俏皮地开玩笑说,我毕业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也看看体育老师脾气是不是好点了。我也开玩笑地告诉体育老师,莫言读书时最大的缺点就是上课爱说话,所以就有了“莫言”的名字和他的诺贝尔文学奖。



看到大家冰释前嫌的融合在一起,看到体育老师从不同的角度认识到自己学生的另一面,并能真诚地反省自己、调整自己,和对孩子的掩藏不住的真爱,也看到贝贝在解决这件事情的过程获得的表达机会、自我反思和成长,我从心里感到温暖和幸福。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收到了体育老师的短信:校长,很抱歉,由于我处理方法不当,给孩子带来了伤害,给学校给您带来了麻烦,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保证以后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也很感激您在批评教育我之后,还特别委托体育学科主任来帮助我梳理思想情绪,请您相信我,我一定吸取教训,但不会为此背上思想包袱,一定会在今后的工作中竭尽所能。

我马上回复:我相信你做得到!

我发自内心地相信,也很期待这位体育教师会快速成长为十分优秀的好老师。


在今天准备发出篇文章之前,我先把文章连带照片一起打印出来,委托班主任找贝贝征求意见,贝贝阅读完文章内容后,用他漂亮的钢笔字书面写下了他的意见:“感谢希娅校长分享的故事,我同意希娅校长(说的)在公众号发表这个故事。”  并落款他的姓名和今天的日期。接着,我给贝贝的爷爷打了电话,询问昨晚回去家里的情况,也将这篇文章的内容已经征得贝贝同意准备发表的想法征求他的意见,贝贝爷爷很激动地告诉我:昨天回来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特别是对于我这个一辈子做教育还管过三所大型大学的长辈而言,很有触动,我没有想到贝贝在校长、老师面前那么自在自信,那么有理有据有思想地与大家沟通,那么自然阳光地与校长合影,我看到了贝贝作为你们的学生的样子。我回来后告诉贝贝,爷爷要重新认识你,你已经长大了,并不是我们传统观念里的小孩子,总需要我们来保护你,你可以自己处理问题了。我们不应该总过于主观武断要求你听话,以后我们要平等地对待你,要尊重你的想法,家里的大事也要倾听你的意见。



陶行知说,生活,即教育。

我也经常和老师们分享自己的看法,教育教学是老师和孩子们带着自己的不同人生经验的两个世界的相遇,一切有积极影响的元素都是课程。

在孩子成长的过程里,师生之间、家校之间也许总会有分歧有矛盾,只要大家不要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固执看待问题,摒弃非此即彼、你输我赢、积恨存怨的世俗心态,本着真诚友善、换位思考、基本信任的原则去面对,尽量还原事物本来真相去向好向善地积极解决问题,化解矛盾,让一个个矛盾的化解成为孩子们、老师们、家长们彼此成长的课程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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