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唐 韩干 猿马图
雨果曾经说过:宽容,是最高贵的复仇。
公元前二世纪,大汉王朝刚刚经过七国之乱的洗礼,此时正沐浴在一种名叫“文景之治”的盛世阳光里。
某一天,中原重镇梁国的内史府门前一片熙熙攘攘。官吏们正在等待着新上司的到来。而那个新内史下车伊始,便对部下下了一个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命令——去蒙县把那儿的狱吏田甲带来。最后新内史还刻意嘱咐了一句,你们告诉田甲的家人,如果田甲不来,我就灭他满门。图穷匕见、杀气腾腾。
若干天后,那个叫田甲的人来了,以一种最卑微的方式——肉袒,他光着上身俯伏在那里,身子抖动得像秋风中不安的叶子,等待着命运把他吹向某个莫测的深渊。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梁国内史看着面前这个充满了疑惧的人一会儿,突然笑了,然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也许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现在你可以过来撒尿了。
梁国的新内史名叫韩安国,汉朝景帝和武帝期间的重臣、名将。他成名于在此前的那场决定大汉气运的大战,七国之乱。
梁国由于位于双方交战突出部,因此在七国之乱最初,便遭到了反叛的主力吴楚国联军的反复冲击。黑云压城之际,梁孝王派出了最得力的两个部下,张羽和韩安国。去东方战斗吧,梁国的存亡和帝国的未来都交给你们了。
盘根错节之际,方显出利器本色。面对精锐剽疾的吴楚军队,韩安国率领着梁军几经血战,终于还是撑住了,撑到了叛军的弹尽粮绝和汉军的大反攻。
柳暗花明。
胜利之后,照理应该是荣耀,但韩安国等到的却是官司,他被人告了,被关进了蒙县的牢房。虎落平阳,然后,犬来了。
蒙县的狱吏田甲那几天很激动,终于有了一位大人物进入了他的地盘,这要是不耍一下威风,刷一下存在感,实在对不起他那颗小人得志的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田甲极尽侮辱刑讯之能事,上蹿下跳、不可一世。
韩安国有点受不了了,他决定给这个嚣张的小人一点提示,一点人生路上的良言相劝,那是一个隐喻。
某一天,韩安国终于忍不住对在堂上耀武扬威的田甲说了一句话——难道死灰就一定不能复燃吗?
为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慈悲。可惜,嚣张是一种很不好治的病。所谓,井蛙不可语天,夏虫不可语冰。
听到隐喻的那个“夏虫”微微一笑,冷冷地回了一句——如果死灰复燃,那我就凑过去再撒一泡尿,浇灭它。留取一线从来就不是我的性格。
好威风,好煞气。
这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便是,生活总是充满着惊喜,一如时下的天气预报一样变幻莫测。就在韩、田对话过后不到一个月,惊喜来了。梁国内史空缺,深宫里的景帝和梁孝王生母窦太后,想到了此前为自己儿子力战的韩安国,命令梁王,就让韩安国做内史吧。于是一夜之间,韩安国从囚徒变成了封疆大吏。凤凰重上枝头。
死灰复燃了,那个要撒尿的却跑路了。
听到消息的田甲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家门,然后又被连滚带爬地带到了内史府。现在,是为那些曾经的骄狂、曾经的嚣张付账的时候了。其实在听到韩安国那个杀气腾腾的口信的那一刻起,田甲便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此时的田甲深刻体会到了一月前韩安国的悲凉和绝望。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要命的话——现在你可以过来撒尿了。田甲知道闪电之后,才是暴风雨;哂笑之后,惩罚就该到了。然而,这一次,命运的列车却甩站了,它驶过了凛冽,直接停靠在了春天。
高高在上的韩安国又笑了,吹面不寒,接着是那个让田甲如闻纶音、如释重负的答案——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你走吧。
就此,一笑而过。
你坚持了你的苛虐和嚣张,而我则守住了我的高洁和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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