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起读经典”活动已经进行快一年了。
这一年，我们从莎士比亚读到简·奥斯丁，从《包法利夫人》读到《安娜·卡列尼娜》，从巴尔扎克读到陀思妥耶夫斯基……
过去十个月，我们一起读了17本文学经典，为期一年的约定还剩最后两个月。这一期，我们的主题是
——契诃夫。
谈到俄罗斯文学，我们首先会想到托尔斯泰，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像不怎么会想到契诃夫。但如果你喜欢短篇小说，就一定不会绕过他。作为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契诃夫的光芒一直照耀到今天。
时间有限，这一次没有通读《契诃夫小说全集》，而只是选了一本《契诃夫小说选》。
选本是个钩子，如果读得上瘾了，自己再去找全集来看吧。
二
契诃夫是一位小说家，一位剧作家，一个病人，一位医生。
和很多作家一样，他有一个糟糕透顶的童年。小时候，他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位暴君，经常有事没事就揍小孩，打妻子。
在一篇描写商人生活的小说《三年》中，契诃夫借主人公之口谈到他的童年：“我记得父亲开始教育我，说直白点，开始打我的时候，我还不到5岁。他用荆条抽我，扯我耳朵，殴打我头部。我早晨醒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天我会挨揍吗？”
除了是一位暴君，他的父亲还是一位狂热的教徒，安东小时候常常被逼着念晨经、做弥撒，去亲吻僧侣的手。他像一个小苦役犯一样慢慢长大。也许正是因为对童年生活的痛恨，他长大之后彻底远离了宗教。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父亲一直在经营一家食品杂货店，但是由于经营不善，于1876年倒闭了。这一年，安东十六岁。父亲带着全家人逃到莫斯科，只留下安东一个人在塔甘罗格生活。他还在读书。
1876 -1879年，他离开了家庭，独立生活，虽然物质窘迫，但也给了他自由和成熟。在这期间，他还阅读了大量俄罗斯经典作品以及德国作家的作品。
三年后，他毕业，去到莫斯科，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契诃夫是学医的，他一心想成为医生，但是他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钱。
他写了几篇滑稽故事，开始给一些报刊投稿。1880年冬天，他终于发表了第一篇小说。这还不是严肃文学，甚至都算不上文学。当时，他迫于生计，只求速成和多产，写了很多不怎么高明的小说。
转机发生在1886年，著名作家格里戈罗维奇写信给他请他尊重自己的才华。他受到启发，开始严肃对待创作，小说的数量减少了，质量却上升了。
1888年，契诃夫获得了“普希金奖”，在文学界获得了一定声望。
1889年，二十九岁的契诃夫遭遇了精神危机。他写道：“我的生命之火按部就班、无精打采地燃着，没有火苗跳跃也没有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我没有麻木不仁，也没有精疲力尽，也没有忧伤，但突然间一切在我眼里失去了意义。真需要在我身子底下放点炸药。”
1890年，他开始了一趟远行。他独自一人，穿越西伯利亚，前往安置苦役犯的库页岛。这次长途跋涉充满危险，但却给了他新生。
回来之后，一直到他去世，都是他创作的全盛时期。然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位年轻的作家，仅仅四十四岁就离开了我们。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位病人，肺结核病人。同时，他也是一位医生，在写作之外，他花了大量的时间行医，虽然他的行医工作并未给他带来什么收入，但是他一直坚持做这件事。
他和很多俄罗斯作家一样，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但他又不像托尔斯泰，对于农民有一些美好的想象。契诃夫更冷静，他没有什么宗教情感，但他懂得人。他不喜欢大道理，他的小说往往只是写一件小事，一次遭遇，但在这小事和遭遇中，你可以读到余韵。
三
《小官员之死》是契诃夫早期的作品，很简单的小故事，写一个小官员看戏时打了个喷嚏，他发现他前面坐着一位将军，为此惶恐不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终于吓死掉了。
《变色龙》也是类似的讽刺故事，我们在课本里学过。奥楚蔑洛夫是一名警督，路上有一个人被狗咬破了手指，生起争执，他前去处理，先是要把狗弄死，后来听说狗是将军家的，便责难起被咬的人来，如此往复几个回合，惹人发笑。
契诃夫的小说，常常有讽刺，这一点和鲁迅有一点像，不仅是官员，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讽刺的对象，他不会有什么阶级立场。比如《凶犯》讽刺的就是麻木的农民，这篇小说写的是一场审讯，被审讯的是一个农民，他被控偷走了铁轨上用来固定枕木的螺丝帽。他承认他确实拧了，但只是为了去做钓鱼坠儿，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而且村里人都是这么干的。
当然，除了讽刺，契诃夫也对普通人饱含同情。《苦恼》写的是一个赶马车的老头，他的儿子死了，他在雪地里赶着车，心里的苦恼无人可诉。故事很简单，气氛却让人很容易进入。
《万卡》读起来让人非常痛心，九岁的男孩被送到鞋匠家里当学徒。他给爷爷写了一封信，信中写他怎样挨饿，怎样被打，怎样想要回家。看到信的最后，没有一个读者不会对万卡感到痛心，而最令人难过的是，最后万卡写好了信，郑重的在信封上写：“寄给乡下爷爷收”。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寄信，他也注定等不到他的希望。
契诃夫的很多小说，都只有一个场景，没有太过复杂的情节，人物也只是平凡的普通人：车夫、厨娘、农民、磨坊主、孩子、旅客……他在这一个简单的场景中，浓缩了他们生活中最尖锐、最沉重的那一部分。他的小说，很注重气氛，这一点，卡佛学到了很多。
由于契诃夫关注的是人生中最本质的一些冲突，所以，即使放到今天，阅读他的小说，仍然可以很快的进入，一点不会拒绝读者。
在整本小说选中，《第六病室》是最长的一篇，也是最有分量的一篇。他像是一个寓言，又如此的真实有力。这篇小说有好几个层次，不仅探讨了疯狂和正常这个古老的话题，还活灵活现的写出了那种喜欢大谈观念却不懂具体生活的人。这种人看似超脱一切，其实什么都不懂，空空泛泛的活着，却以为已经掌握了人生真谛。
四
读契诃夫的小说，不像读很多小说那样，可以总结出那么多的道理和意义。他很多时候，只是在写一种生活，一种状态。每一个人都可以从他的小说中读到熟悉的东西，读到击中你的东西。因为他足够丰富、浩大，但他又如此亲切、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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