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观察 洞中观察 2020-06-04
中国城市化首先是一个渐进可控的城市化进程。
不管户籍制度有多罪恶，但凭借户籍管理，中国实现了可控的城市化进程。失控的城市化恰恰是大量的第三世界国家踩的坑，城市流民是革命与骚乱之源，最终中断了它们的发展进程。没有工业化的城市化，与没有产业升级的大学扩招，是很多发展中国家的颜革取祸之道。
城市化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一定程度上的不可逆性。这种不可逆，包含两种层面，一种是城市建成区形成的不可逆性。如果在城市化的初期，就在城市核心区周边形成一圈贫民窟，这些贫民窟将成为拆迁的难题。选票国家囿于贫民窟选票的压力，基本上都无法拆除，而贫民窟就是底层平民的地狱，一旦进去，就很难出来，衍生出一堆的社会问题，成为城市之瘤。同时，贫民窟的土地利用率非常低，开发强度低，单位面积的城市土地产生的经济效益也低。是对城市土地资源的巨大浪费。
印度孟买贫民窟与城市的分界
另外，城市化的不可逆还表现在，农民一旦进城，脱离农业生产，则基本不能回去了。尤其是失去土地的农民。在经济上行周期，农民大量进城，在经济下行周期，这些失业的新市民则成为社会动乱之源。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认为应该让农民卖掉集体土地，筹集进城的启动资金。而温铁军认为，集体土地不能买卖、可进可退的农村，成为中国安全度过几次经济危机的泄洪池。从渐进可控的城市化进程来说，我认为温铁军这个观点是完全没问题的。
同时，户籍制度的松动也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我一直有一个观点，只有资本深化到一定程度，人力资源才是资源，否则就是负担。大量的失业青壮年无所事事，社会在失控边缘，没有人会认为人力资源是资源。如果没有相应措施，面临的将是社会的内爆，实际上，中国有好几个时期都在这种内爆边缘走钢丝。知青下乡，80末期，下岗潮，08年重叠第一批扩招毕业生，整个社会处于这种危险的边缘。当前各大城市开始抢人，人力相对于资本开始稀缺的时候，很多人已经无法体会这种危险与焦虑，户籍制度也将自然而然的消亡。
这里，轮到另一个和户籍制度一样饱受诟病的中国制度，就是农村集体土地制度。作为耕地的土地，其实一点也不值钱。成都平原最肥沃的耕地，一亩地的租金，一年也不超过2000元。这2000元/年的租金折现，2％的利率满打满算了，也就10万一亩地。这10万的算法是为了防杠故意满打满算，实际上全国各地耕地一年500元/亩的非常多。
这10万块钱能干什么？耕地只有变成城市建设用地才真的值钱，城市化、工业化土地才能增值。如果放开集体土地的购买和投资，因为城市化工业化增值的土地收益肯定也落不到农民头上。比任何高科技、互联网、房地产更好的生意，就是土地投机。开发商囤地抛荒，在全世界都是正常操作。因为他们圈地的初衷就是坐享城市土地增值的红利。
禁止农村集体土地的私人购买，实际上保证了农民享受到城市化带来的土地增值的红利。谁不希望自己老家拆迁啊，如果他中途因为各种原因卖掉了耕地，这些收益都将与他无缘。可以说，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也是一个农民充分分享城市化土地增值收益的过程。
当然，政府拆迁是农民土地享受城市增值收益的唯一途径，这一定程度上压低了土地的价格。但什么才是合适的价格呢？也可以这么说，它压低了中国城市化的成本，城市居民也因此受益。通过土地作为杠杆支点，作为启动资金，通过投资基建-土地可开发-出让土地获取基建投资资金-投资基建的循环，撬动了全世界最快速，最大规模的城市化。
另外，这种低成本还体现在，政府作为唯一的城市建设用地的出口，对城市建设用地进行了统一的高开发强度、高容积率的规划。中国在全国实施了禁墅令，禁止高尔夫球场，因为别墅小区与高尔球场开发强度极低，是对土地资源的浪费。甚至在一段时间内，中国还实施了70/90政策，即一个商品房小区70%的户型要低于90㎡。
高强度集约开发是一种普惠的，带着强烈社会主义特点的城市化进程。首先，它是低成本的，中国用20年时间修了2亿套商品房，绝大多数中国人住进了高层公寓楼。很多人认为，他本该住进别墅或者一户建，但不好意思，社会主义只能住高层，只是有钱人住大平层，没钱的人住普通高层。一个非常明显的好处就是，中国城市的公共设施的廉价，因为单位服务半径有更多的人共享这些设施，可以摊薄公共基础设施的成本。另一个好处就是，中国城市没有出现富人区与穷人区明显的隔离与分化，也没有出现很多国家都有的，富人住在大型庄园里，形成一个独立王国。坏处就是前面说的，居住体验的多样性被大大压缩了。在2016年之后，全国各地陆续取消了70/90限制，鼓励改善型居住，同时也降低了土地的容积率。应该是，当中国城市化进程到达60%，各大城市到达开发规模的边界，可以适当降低土地的开发强度，鼓励更丰富的居住产品。
美国富人庄园
中国政府还有一个做得比较好的事情，就是对开发商的驯化。全世界的开发商都将囤地升值，坐享城市增值收益当做主流的盈利模式。而中国政府通过税制与直接行政干预的组合拳，把开发商驯化成了高周转的机器。碧桂园。恒大、万科，无一不是以快速开发，快周转为发展利器，这真的是大功一件。从这一点我们可以一窥中国政府的行为逻辑：鼓励生产性的获利，而不鼓励财产与资本的食利。对资本性升值收租，一直是一种抑制的态度，力图将资本驱入生产型部门，而不是收租型部门。这与城市限购，抑制炒房的逻辑一贯。
中国城市化进程，是全世界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市化，最终全国实现了95%的居民拥有自有房产，通过自有房产，也让绝大部分居民享受到了城市化资产升值的红利，这真的是社会主义了不起的成就。对比一下可知，这成就是非凡的：全世界居民拥有房产比例超过90%的国家，一共就6个，罗马尼亚、立陶宛、中国、新加坡、斯洛伐克、匈牙利。大多数国家居民拥有住房的比例，在50%到70%之间，和中国人均GDP差不多的土耳其和墨西哥，大致就是60%。
归根结底，成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原则可以遵循。所有的对策，都需要落实到解决现实的问题，我们必须对现实的复杂保持敬畏，而对看起来漂亮的、可以搞定一切的原则保持充分的警惕。同时，社会主义的初心非常重要：经济发展的红利，应该让尽可能大范围的人分享，不说共同富裕，至少要共同发展。我无意评价某项制度是正义还是邪恶，我也不会谈虚无缥缈的自由，我只是从现实的效果上谈论一项制度的影响。
道路艰难，中国路过了无数的陷阱与诱惑，所幸我们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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