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03-13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淮阳王 更始二年 公元24年南郑人延岑起兵据汉中，汉中王嘉击降之，有众数十万。校尉南阳贾复见更始政乱，乃说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为书荐复及长史南阳陈俊于刘秀。复等见秀于柏人，秀以复为破虏将军，俊为安集掾。
【译文】南郑人延岑，在汉中郡聚众起兵，汉中王刘嘉进攻延岑，延岑投降，刘嘉的部队一时间多达几十万。南阳郡人贾复，是刘嘉的校尉，眼见更始帝刘玄朝政混乱，便劝刘嘉说：“如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却据地自保，等到天下归一，汉中的地盘还能保住吗？”刘嘉说：“你说的事太大，统一天下不是我能胜任的。大司马在河北，一定能任用你。”于是刘嘉写信给刘秀，推荐校尉贾复和长史南阳郡人陈俊。贾复北抵柏人，刘秀委任贾复为破虏将军，陈俊为安集掾。刘嘉和刘玄、刘秀都是舂陵人，大家同是皇族，属于族兄弟的关系。这篇材料记载的故事，发生在刘秀4个月收复河北之后。当时刘嘉和刘秀在名义上仍然归属于更始帝刘玄。刘嘉在更始朝担任扶威大将军、汉中王；刘秀担任大司马、萧王。这时刘嘉的校尉贾复眼见更始政权山河日下，刘嘉又实力雄厚，便想劝刘嘉先发制人，早做打算，免得将来天下一统，沦为鱼肉。结果刘嘉以自身能力有限为由，拒绝了贾复的建议，同时把贾复引荐给了刘秀。后来光武一统天下，有云台二十八功臣，贾复排第三、陈俊排第十八，刘嘉同样归顺了刘秀，被封顺阳侯。
谈到刘嘉的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东汉末年的刘璋。刘嘉为汉中王，刘璋是益州牧，同样都是乱世之中据地自保的人，可最后刘嘉能够平稳着陆，刘璋的基业却被刘备抢去了。
其直接原因，就在于刘嘉处理好了贾复、陈俊，而刘璋却没有处理好法正、张松，从而导致自己最后被法正、张松联手出卖给了刘备。如果刘嘉没有处理好贾复、陈俊的问题，最后的下场和刘璋也就没什么两样了，甚至会更差。刘嘉与贾复、陈俊的矛盾，在于乱世之中该据地自保还是主动出击，这是路线上的矛盾。刘嘉对自身的能力有清醒的认识，认为自己不具备争霸天下的能力，所以风格保守；而贾复却是东汉初第一猛将，此时的位置和实力大大不符，还有很大上升空间，具有极强的进取心。而刘嘉是汉中王，贾复、陈俊只是校尉和长史，在牌面上，刘嘉是可以独断专行的。但以位压人只能暂时的缓和矛盾，并不能让人心服。刘嘉如果拒绝了贾复的建议，却又把贾复留在身边，其实就是埋下了隐患，就如同刘璋把法正、张松留在身边一样。迟早有一天，强行压下来的矛盾会爆发出来，一旦爆发出来，贾复和陈俊就很可能为了实现自身的政治前途而出卖刘嘉，刘嘉就极有可能因为强行按着矛盾而被矛盾所反噬，最后落个和刘璋差不多的下场。贾复和陈俊与刘嘉的利益并不一致，把贾复和陈俊推荐给刘秀，可以提前释放这种风险，防止组织内溃。贾复和陈俊的问题，属于刘嘉核心权力层的问题，如果不把贾复和陈俊引荐出去，而是压下矛盾，则迟早矛盾爆发出来会伤及自身；如果不想伤及自身，就需要以暴烈的手段解决贾复和陈俊的问题，俗话叫清党。
这时候就要起剧烈冲突了。刘嘉虽贵为汉中王，但是自身能力一般，而贾复、陈俊又是东汉初的猛将，此时一个担任校尉，一个担任长史，一文一武，手底下党羽必定也不少。真要起剧烈冲突，以刘嘉的能力，未必十分有把握拿下两人，万一弄巧成拙被反杀，则得不偿失。就算清洗了贾复和陈俊，对自身来说也不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情，同样会因为盘根错节的连带关系，而投鼠忌器。只杀两人则是解决了一个问题，而制造了更多的新问题；连根拔起则会导致组织瞬间空心化，乱世之中以实力取胜，一旦组织空心化则容易被外部势力所击垮。
所以，这种情况下，与其采取剧烈措施清党，就不如温和的分家。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不妨跟着贾复投奔刘秀，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不妨立足汉中。要是将来出去的兄弟发达了，到时候也别忘了提携一下当初一口锅里吃饭的老伙计。
刘嘉以温和的手段解决内部的分化，避免剧烈冲突引发的矛盾升级，从源头避免组织内不满和戾气的发酵，在最大限度内让每个参与者都满意，不得不说是一个审时度势下做出的明智选择。这个时候，天下大乱，更始帝山河日下，刘秀在河北搞出了起色，刘嘉也很看好刘秀，不看好刘秀就不会把自己手底下的猛将推荐给他。
刘嘉没有争霸天下的决心，也看好刘秀，但这也只是看好而已，天下事变幻莫测，城头变幻大王旗，今天是东风压倒西风，明天就有可能反过来。既然是这样，在形势尚未明朗的时候，就不宜孤注一掷，而应该多面下注。把贾复等人推荐给刘秀，就是典型的多面下注，对外可以将贾复、陈俊投靠刘秀解释为个人行为。如果刘秀越干越大，自己还可以追加投资；如果刘秀越干越差，自己还有汉中的资本可以依靠，同样可以另谋出路，不至于抽不出身，如果此时倾汉中之力以响应刘秀，必然会招致各方势力的打击。
刘嘉和贾复不一样，贾复以个人能力为资本，刘嘉靠的是汉中的基业；一旦汉中的基业打没了，自己也就没有其他资本了，没有能力再做其他选择了。
贾复和陈俊本身属于刘嘉的部分资产，而由于政见不同，在刘嘉眼里贾复等人已经是不良资产，与其把不良资产留在身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二人推荐给刘秀。
刘秀此时正在积极扩张，正需要良臣猛将，对于刘秀来说，贾复等人正是他迫切需要的，对于贾复等人来说，刘秀也正是他们需要的。刘嘉此时引荐贾复给刘秀，一方面可以向刘秀示好，另一方面也满足了贾复的诉求，同时又保持了自身的独立性，得以保存自身实力，随时待价而沽，可以说是一箭三雕的高明手段。
刘嘉后期能够平稳的加入刘秀阵营，成为东汉开国功臣，与此时合理的下注是息息相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