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王

老王是我同事，公司里的电工师傅，我跟他在公司任不同的职务。闲下来的时候，同在一个办公室里休息，偶尔聊些开心的八卦，仿佛把人带回到了钟情亢奋的少年时代；亦或品味香茶，跷着各自的二郎腿，装着各自的清闲；有时候也会对弈象棋，如同比赛场，为楚河汉界厮杀个难舍难分，争吵个面红耳赤，却从来没有伤过和气。

老王是上海郊区本地人，他多半是讲当地话，刚开始听不大习惯，大部份听不太懂。到今年四月份，我俩同事十四年了，仍然不能全部听懂他讲的本地话，但是现在百分之百能会意出他讲话的内容。他种植的葡萄我吃了十四年，也让我的心和嘴甜了十四年。

刚进公司，他不开口讲话还真的看不出是上海本地人，老王古铜色的脸，看上去很健康朴实。上海男人绝大多数皮肤都比较白，是属于那种经常呆在厨房里的生活型男人，女人的皮肤是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白，水灵灵的，就不用说有多么的好，他们饮用的水是进行消毒处理过的自来水，用我们那里话讲是经过漂白过的皮肤。而我们乡下，只要在有山泉的地方，挖口井就可以直接饮用，喝的是天然水，加上长期在烈日暴晒下劳动，自然皮肤没有当地的白。

十几年前，上海像他这么大年龄的普通上班簇，大多数是骑凤凰牌自行车上下班，前面篮子里放着带色的塑料马口袋，里面装的是自己的午餐或是喝水的水杯子，下雨天是披着彩色雨披，脚上套着塑料袋的。老王不是的，他是骑摩托车上下班，带的是军绿色的头盔（安全帽），下雨天穿的是雨衣，脚上穿的是雨靴，像位全副武装的战士，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他摩托车后座的侧边一直放着一个方的篮子，篮子里也总是装一些吃的东西。这十多年上下班时，老王其它的没有变过，好像换过摩托车，由原先庞大的，换成小巧，秀气的了，可能也是岁数大了点的缘故。听说他家现在也买车了，买新房了，不过都是帮他家孩子买的。

这里大家平时说话有个习惯，不知道是不是当地说话习惯姑且不去探究它，就是在叫别人做事的时候，总是先说事后说姓或名字。比如让我开车，就会说：开车，如焱！一则是强调这件事，二则是对被叫人的一种尊称。

老王说他种了二十几年的葡萄，每年葡萄成熟的时候，同事有买葡萄的都会到他那里去买。起先大家买葡萄时总是叫：明天到您家买点葡萄，王！时间久了，买葡萄次数多了，就干脆这样叫：葡萄王！今天谁喊他，第二天他准会跟谁带葡萄来，还是从他摩托车后侧面的篮子拿出来，这样葡萄保持原样，不会受到挤压。后进公司的同事，买葡萄时也会知道这么叫：葡萄王！后来即使卖葡萄的季节过了，喊他葡萄王听起来耳熟，叫的人顺口，他高兴这么听着，大家也高兴地这么叫他。

老王家我有去过一次的，进公司第二年，葡萄成熟的时候，一位朋友托我也帮忙买点葡萄，我叫葡萄王带过来，他说你周末自己去拿吧，可以先免费品尝，顺便看看我的葡萄园。盛情难却，自己也想占点便宜，多吃点，于是周末就应邀去了。

进葡萄园一看，被当时场景简直惊得目瞪口呆了。有夏黑，黑中带紫；有红玫瑰，淡红中带粉；奶油葡萄，绿中带白；有巨峰，个大晶莹，老王一一作了介绍。葡萄品种繁多不说，老王还养有鸡和鸭，还种植有玉米，像一个小小的农庄。

葡萄王一边介绍，一边摘葡萄给我吃，一边采摘我要买的葡萄装进篮子里去。我看到棚子周边玉米长得不错，就自己跑过去顺便掰了几个玉米，不知道被什么虫子蛰了几下，一会两只手背都起了红斑点，又痛又痒，用手挠个不停。老王撺掇道：还不快出来。其实我也是农村人，上过山，下过地，不知道怎地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老王在棚子下穿梭自如，啥事没有，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葡萄王利用早晚和周末的时间，亲手给这里每串葡萄套上纸袋，他说怕的是刮台风把棚子吹倒，那样花在一季葡萄上的辛劳就白费了。这几年市场行情好，老天爷也作美，趁自己年轻，有精力，多种点，将来为孩子买房买车，每年看到这成熟的葡萄，他古铜色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喜悦的心里堆满了成就和幸福。

临走的时候，看到葡萄王在每份葡萄里还多放了很多，像是买一送一，我极不好意思道：又吃又拿，你还送，是不是太馋和太贪了。他说哪里话呀，都是我自己种的，比外地葡萄相对要绿色点，口感也不太一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2014年，葡萄王甲状腺上查出了点问题，他用乐观的态度和果断决定，在上面作了个小手术。部门领导组织部门同事一起去看望过他，他病休完后，那年的葡萄他每人都送了一箱，说是礼尚往来，一点小意思，对同事的感谢！他余下的葡萄领导也帮忙销售了，为的是不让他在外面到处跑，怕的是不利他身体恢复。

葡萄王手术后，很多东西都不能吃，我们部门聚餐，为了照顾他的饮食，领导就特地找有农家菜的地方，那里适合他吃的菜会多一些。

有一次，我们部门聚完餐后，我送大家回家，车门一关上，就有满车大蒜味，其实大家知道是葡萄王带上车的，他有老上海市民那“吃不了兜着走”的生活作风，对大蒜又情有独钟。他说大蒜有消毒等功效。大家就故意在车上叫是谁把大蒜带到了车上，葡萄王在后面嗫嚅着道：对不起！后来只要车上有蒜味就拿葡萄王行开心，是不是葡萄王又坐这车了。

葡萄王手术后减少了种植面积，他岁数大了，精力有限，就只有把葡萄种实点，种精点，绿色点，反正都是自己吃，家人吃，和一些老顾客吃。今年六月份，葡萄王到了光荣退休的年龄，他还要被公司返聘一段时间，今年还能叫葡萄王，第二天他还会带葡萄来公司的。

明年的这个时候，葡萄王的葡萄会比其它地方更绿色些，更壮实些，口感会更好些，他有更多的时间在他的葡萄园里打理它。如果再想吃葡萄王的葡萄就又要到葡萄园去采摘了，我想生活在上海这么长时间，应该早已适应了这一方水土，再不会有被虫蛰的尴尬样了，只会闻到葡萄成熟时的清香。葡萄王！您说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