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的眼神

走到一桥头，有父子俩在人行道的一角，父亲坐在轮椅上，约莫五六岁的儿子绕轮椅蹦来跳去。父亲轻咳一声，儿子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跑过来，从轮椅侧边扶手上抽下挂着的一块白毛巾往父亲嘴边伸，小手做出要擦拭的样子，父亲摆摆手揽儿子过来，儿子顺势仰天躺在父亲身上。父亲没有继续父子间的亲昵，双手只机械地环扣搂住儿子。以父亲身板为床，儿子在笑眯眯地用小手拨弄父亲的双手，双眼里满是父子间特有的亲和。父亲的眼光却投向远处，远处是冬天荒秃的树木与高高低低的建筑群 ，萧条得让人不知所措。他无视于过往行人的目光，只静静地凝望远处。再看仍在拨弄父亲双手的儿子，衣着单薄得只有一身自作的棉衣，脚上一双布鞋，鞋内的一双小脚光着。严冬的北风并不在意一个娇小的孩子没穿袜子，只管卬足劲无休止地横扫，又一阵风过来，孩子缩一下身子，双脚反过来在父亲小腿上搓擦以能取暖。父亲的双手也条件反射地搂紧儿子，但眼光仍在远处，似乎很远。

不知这位父亲因何下肢瘫痪，也不知眼下的生活有无着落，他的妻子呢？只见儿子陪他，从家到桥头应该也有一段距离，凭五六岁的孩子能推他过来吗？但愿是妻子将父子俩送过来后又继续为家的开支忙碌。从他的眼神里除了无尽的惆怅外看不到太多，但能感觉得出，惆怅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心。街面过往的孩子都由父母牵着，穿戴真可谓光彩夺目，自己的儿子严冬季节却只穿着单薄的旧棉衣御寒；肢体健全父母的孩子们撒娇着要这要那，自己的儿子才是幼年就得承担残疾父亲的生活；更要紧的是，眼看着儿子已到上学年龄，沉重的医疗费已致家徒四壁不说，他这副样子能接送孩子上学吗？

太阳又西移了一截，孩子下来将父亲推至一个向阳的地面，在父亲脸上狠狠狠亲一口又蹦跳着捡拾地上的落叶，一片片地捧在手里，童稚的脸上露出对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地上印着父子的清影，父亲扭头看一眼儿子，眼角滚出几颗清泪，他没有擦拭，双眼又怔怔地凝视远方，远方。

                                    201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