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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掩护赣州青工委机关的日子里(全文)

1949年初,解放战争取得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胜利,全国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据此,中共五岭地委决定派中共党员彭克前往赣南重镇赣州,开展地下工作,建立新的立足点。

彭克前往赣州有许多有利条件。他从事地下工作和青年运动多年,经验丰富;他曾在赣州一中读过书,对赣州情况熟悉,在这里同学和同乡不少,便于隐蔽活动。

这年3月间,彭克在赣州江荣丰餐馆约见了进步商人赖志刚。大家都是吉安同乡,赖的妹夫郭与彭还是中山大学同学,相互之间比较了解。赖志刚对共产党人的认识很早。由于大庾(今大余)县县长彭育英与赖父是大学同学,又是万安同乡,十分要好,因此赖志刚中学一毕业就被安排在大庾县府当文书。赖志刚曾跟随彭育英参加了在南雄钟鼓岩寺内与中共赣粤边特委、赣粤边红军游击队代表等的首次会面,还与彭一道陪同赴赣州与国民党当局谈判,随后又受彭育英委托在赣粤边红军游击队整编地大庾池江负责接待工作。红军游击队整编后,有一部分老弱病残人员复员转业,需要政府开具通行证,但又担心国民党顽固派日后翻脸,凭证捕杀,赖志刚在彭授意下将几百张空白函笺盖好县府大印交游击队自用。对此事,中共赣南特委书记杨尚奎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略有记述。率新四军北上抗日后,曾写信感谢彭育英为国共合作所作的努力,并询问赖志刚等人的情况。通过长时间的接触,赖志刚对共产党人十分仰慕。如今,倾听彭克讲述郭及他自己参加地下斗争的情况,赖志刚感到特别亲切。在彭克谈到近期要回“家”时,赖志刚便诚恳地说道:“你今后来赣州长住,可以住到我家里来。我们是同乡,是自己人,不要客气。”

赖志刚家住在赣州和平路38号。那是个大院子,里面住了十几户人家。进了大门右侧偏屋就是赖志刚家,里面有四个房间、一个客厅,除了正门外,后面还有一个小门通厨房,出厨房后走一段路便有一个公共厕所。

对于接待中共地下人员,赖志刚和爱人周志琦也不是没有顾虑。当时,赣州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期,敌“粤赣湘边区剿匪总指挥”设在这里,第三编练司令部、江西省政府、江西省保安司令部、宪兵团、国防部“勘乱建国”总队也都陆续迁来这里,因此当时赣州民间有“特务多如狗,便衣满街走”的说法。敌人颁布了有20多条带有“杀”字的勘乱条例,实行五家联保,只要有一家窝“匪”藏“匪”济“匪”,诛连五家。赖家大院虽然稍偏,但也人多嘴杂,一旦泄露风声,不仅一家大小性命难保,党也必然遭受损失。但是,赖志刚夫妇没有被危险所吓倒。他们意识到这是为革命工作的好机会,赖志刚更感到是对自己当年未参加新四军留下遗憾的最好补偿。为保证地下人员的安全,赖志刚夫妇想了很多办法,采取了一系列预防措施:当时兵荒马乱,溃兵强占民房的很多,敌第三编练司令部书记官李延义是司令沈发藻的大庾新城同乡、亲信,又是赖志刚叔父的拜把兄弟,刚来赣州时曾在赖家住过十几天,赖志刚就找他写了一张盖有大印的“第三编练司令部军官住宅”的字条,贴在家中正门上;以将要搬家为借口,将保姆和小孩的乳母一起辞掉,周志琦则辞去了天主教善导小学教员的工作,回家专门做掩护工作;同时推荐三弟赖肇成到善导小学当教员,要米店学徒、一个才14岁的名叫保生的亲戚每天回家,帮做家务、带小孩玩。

此后,彭克就常住在赖志刚家,他也将真实身份告诉了赖志刚夫妇。他们一道商量应付各种问题的办法,彭克还专门交待了一些日常应注意的安全事项。

4月下旬,解放军百万雄师渡过长江,解放南京,形势发展异常迅速。中共五岭地委决定派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六支队四大队政委王石(真名为邝哲民)为中共五岭地委特派员,加强对赣州地下工作的领导。王石是广东开平人,1939年入党,中山大学毕业后即从事地下工作,1947年调到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任职。5月间,“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赣州工作委员会”在粤赣湘边区人民解放总队部所在地南雄打米坑成立,王石兼书记,彭克任组织委员,段之琦为宣传委员。

王石、段之琦由彭克带领下山,经九渡水交通站进入信丰县城,第二天乘客车来到赣州。段之琦住在濂溪路庆仁药店金辉堡家里,王石、彭克住进了赖志刚家。

王石到赣州的第二天,就在铁盔塘若坑寓所召开了赣州青工委第一次会议,地下人员庄诗椿、何承基、谢永华列席了会议。大家围坐在一起以打麻将作为掩护。会议传达了中共五岭地委关于成立赣州青工委的决定。根据中共五岭地委“以赣州城为中心,逐步向周围发展”的方针,研究确定了今后的工作任务及发展团员的条件和手续。决定赣州青工委机关设在和平路38号赖志刚家里,根据秘密工作条例,规定联络暗号为“保生”,大庾、信丰、南康方面的团组织来联系工作,先到厚德路学宫坪找何承基接头;遂川、万安和虎岗正气中学的团组织来联系工作,先到水东大码头4号找庄诗椿接头;团员一律改用假名,用假名做暗号联系工作;在组织领导上采取分工负责制,王石驻赣州负责全面工作,彭克负责南康潭口地区、信丰、大庾等县工作并与游击队联络,段之琦负责上犹、崇义和南康部分地区的工作。从此,赣州地下工作进展地更快、更好。

王石采取隐蔽活动的方式,白天一般不出门,即使晚上外出也一定赶回来住。彭克则常常外出活动。赖志刚因开设了生大、安和两家米厂,业务忙较少回家。赖志刚利用交际广的优势,注意打听消息并及时汇报给王石。周志琦除在家悉心照料他们的生活外,还帮助青工委做了大量工作。开会时,她就抱着小孩在大门口望风;为了让王石了解每日动态,她有时还抱小孩上街为他们买报刊;赣州青工委及上级的文件也交由她保存;有时人手不够,她还担任兼职交通员,为王石送信。在掩护赣州青工委机关的几个月中,发生了几件让周志琦刻骨铭心的事件。

大庾地下党员章亮来赣州时,在汽车站碰到了以某公司经理身份为掩护的袁姓特务。他们是几代相好。袁就叫章亮住到他那里。在袁的住处,袁向章亮表露出悲观失望的心情,章亮就顺势给他指出出路。章亮是中山大学毕业生,而中大中共党员多,袁原本就怀疑章亮是中共党员,通过交谈,袁确信了他的怀疑。章亮把这些情况向青工委作了汇报,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很快查清了袁的真面目。王石当即指示章亮转移到赖肇成那里去。章亮以回大庾为由离开袁处。一周后,章亮偶然碰到袁某,被他缠得没法子,就告诉了他住在善导小学。组织得知后,立即安排章亮离开赣州,并把袁的身份、长相告诉了赖肇成。不久,袁某果然到学校找赖肇成,询问章亮的情况,并邀赖肇成赴宴。王石知道后,要赖肇成什么也不要带,迅即由彭克送出城,先在通天岩躲了一夜,第二天乔妆改扮由地下交通站送到了游击队。

赣州临近解放,敌人惶惶不可终日,更加疯狂地施行高压政策,宣布赣州城自6月1日起实行戒严,从晚间12点到翌晨5点实行宵禁。在城防守备司令部的统一指挥下,“赣州军警联合稽查队”把守各城门对进出行人搜身检查,肆意逮捕嫌疑人员。有一天,和平路整条街突然实行了戒严。这天彭克出去了,就周志琦和王石在家。周志琦开始不知道外面戒严,抱着小孩在门口望风,只见大院一位挑水妇女边走边骂:“做锅做绝(赣州土话,把事做绝的),大白天戒什么鸟严?!”周志琦一惊,连忙出去看,发现整条路都禁止通行了。她立即报告王石,王石说要走,周志琦说:“你说一口广东话,一开口,人家就知道你是共产党。”这时天很热,王石穿的是短衣裤,周志琦镇静地对他说:“你赶快穿起长衣裤来,坐在沙发上。”周志琦沏了一杯茶,又放了一包烟在茶几上,说:“如果盘问,我就讲我不认识你,你是来找老二的;如果敌人讲你是共产党,我就讲你头上又没写字。”因为赖肇成到南昌去了,敌人如问也没有对证。幸亏后来敌人没搜查到周志琦家,真险!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9点多钟,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猛烈的枪托击门声。院内的人都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去开门。听到砸门声,周志琦赶紧起床,要想办法把王石藏起来呀!周志琦急中生智,对王石说:“你带张草纸从后门出去,蹲在巷子里的厕所里。千万不能出街,怕街上有宪兵。如敌人查到你,你就说是外面来解手的。”王石问:“敌人把你抓起来怎么办?”周志琦说:“请你们把小孩带上,我是坚决不出卖你们的。”“那可要杀头的呀。”“杀头我不怕,只要能保住你们!”王石这才从后门出去了。后来,房东听到保长在门外喊是来查户口,这才去开了门。敌兵闯进来逐家搜查房间,核对户口。末了,一个敌人指着周志琦家后门吼道:“这里面有人。”周志琦心里一惊:要查出来就糟了。幸亏保长上前说:“不用查了,她一个当老师的,一个女人带小孩在家,不会有什么人的。”敌人这才走了。保长之所以为周志琦打圆场,主要是他每次来赖家,周志琦都沏茶递烟,好心招待,加上赖志刚、周志琦在社会上有一定的身份。几十年后,谈起这件事,周志琦感慨地对笔者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遇到急事甚至吓人的事一点不慌,慌不得啊,慌不顶事,有时还出乱子。”

1949年8月14日,赣州解放。当晚,解放军四十八军首长来和平路38号找王石,一问,大院里没人晓得王石这个人。周志琦出来见是解放军,就回房告诉王石,然后把他们迎进家门。这时,人们议论纷纷。是啊,近四个月来,尽管遇到了无数险情,斗争异常尖锐,但由于沉着应对,不仅敌人始终不知道赣州青工委及其领导人在哪里,就连大院里众多居民和大部分党团员都从未见过王石。这时,赖志刚夫妇悬了近半年的心终于落地了。

在“介寿堂”即后来的赣州市委礼堂,四十八军与游击队召开了胜利会师大会。王石、彭克请赖志刚、周志琦出会,并让他们坐在主席台第一排的中间。四十八军军长贺晋年、中共五岭地委书记张华先后讲话。会后还演出了文艺节目。过了几天,中共赣西南区委书记杨尚奎、组织部长刘建华亲自来到赖志刚家,了解他们夫妇掩护赣州青工委及领导人的有关情况,并邀赖志刚一道到狮子塘看望彭育英,向他转达华东军区司令员、上海市市长的亲切问候和要他到上海工作的邀请。

是啊,党不会忘记那些曾经帮助过革命的人们!

1983年10月29日,政协江西省副主席刘建华、原赣州青工委领导人王石、彭克与政协赣州市副主席赖志刚、政协赣州市干部周志琦及游击队、地下团的同志们又欢聚于中共赣州市委举行的“解放战争时期赣州青年学生运动”专题座谈会上。周志琦问王石:“你还记得我吗?”王石激动地握着她的手说:“记得,记得!你可老多了。”他还向赖志刚夫妇转达了在新华社南美分社工作的段之琦的问候。座谈会上,老首长刘建华对赖志刚夫妇掩护赣州青工委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评价:“赖志刚家掩护了王石等同志和赣州青工委的活动。周志琦同志辞去保姆,放弃教师职业而回家照料,以确保赣州青工委的安全。虽然他们那时年纪大了些,没有参加青年团,但他们冒着危险做了很多工作,这是难能可贵的革命精神。”晚宴上,时任中国科学院广州能源研究所党委书记的邝哲民(王石)首先提议:“第一杯酒敬我们敬爱的老大姐。”这时,周志琦泪水夺眶而出:“时隔这么多年,党没有忘记我,战友没有忘记我,我也永远忘不了那为了赣州解放而经历的难忘岁月!”

(本文系根据多次采访周志琦及在“解放战争时期赣州青年学生运动”专题座谈会上刘建华、王石、彭克、赖志刚等当事人的讲话和有关党史文献综合编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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